陆云轩进宫面圣的一路上,心情始终难以平静。他忆起自己回乡省亲,本是为了娶亲成家。不论是苏小婉,还是林雨欣,他虽内心更钟情苏小婉,但对林雨欣却怀有更深的愧疚。
他怀念在云州陆府时,林雨欣宛如当家女主般为他操持家务的那段时光,那是他长这么大以来,感觉最为真切的像家的日子,无比真实。那段日子里,他似乎并未太过想念苏小婉。
回乡之前,楚宰辅亲自为其小女儿保媒,他虽未曾见过那女孩,却也未径直拒绝。一来他不敢忤逆宰辅,二来他总觉得此事虚幻不实。
然而,不论是曾经真实存在的,还是感觉虚幻的,他一个都未曾娶得。他着实不明白这其中缘由。
他坐在马车上,凝视着手中的圣旨,怎么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会承蒙皇上赐婚,获得迎娶郡主的殊荣。他本是农家小子,一贫如洗,可一入官场,便一路高升;如今已然位极人臣,备受敬仰。这究竟是为何?是自己运气太好?可这好得让他觉得愈发虚幻。
此刻,他对容平郡主毫不在意,就如同对宰辅的小女儿一样。于他而言,这两个女子仿佛都不存在于真实之中。他愈发渴望过上真实的生活,而能给予他这种真实感的唯有林雨欣。他自己也觉奇怪,为何会有这般想法,而且越是临近宫城,这种想法就越是强烈。
但当他行至宫门口,望着高耸的城墙、威武的士兵以及巍峨的宫殿,内心忽然涌起一阵恐惧,源于一种虚幻的害怕,如同置身梦境。
他瞬间明悟,这源自他骨子里的贫寒,内心深处那难以磨灭的自卑。他必须更加谨慎,唯恐行差踏错。
他突然无比期盼能过上一种真实的生活,就像当年在云州那小小的陆府宅院一般。一回到家,林雨欣已然备好饭菜在等着他。
对于赐婚,他好像已想好如何面圣。
皇宫体仁殿,乃是皇上召见有功之臣的所在。
今日皇上召见他,地点就在体仁殿。 陆云轩常能面见皇上,对面圣的礼仪规程极为熟悉。而此次,皇上对他格外热情,甚至没给他参拜的机会,直接走上前迎住他,握住陆云轩的手说道:
“陆爱卿,今日朕方才从楚宰辅那里得知,你至今单身未娶,这可真是苦了你,是朕的疏忽啊。” “朕与宰辅商讨许久,觉着以爱卿的才华和如今的地位,放眼京城,也难寻能与爱卿相配的女子。所以,朕将自家的亲侄女容平郡主赐婚于你,也让你我君臣亲上加亲,成为一家人。待爱卿婚典之时,朕必定准备丰厚的贺仪,让二位皇子代表皇室参加你的婚典。”
皇上的这番言语,让陆云轩瞬间明晰。楚宰辅或许已不再期望与自己结亲,又或许皇上根本不同意他与楚宰辅结亲。但无论是何缘由,都已不重要。因为这表明,无论是楚宰辅还是皇上,都已对自己产生了猜疑。
他坚信自己并未做错何事,若说有错,那便是自己晋升太快、太高,挡住了某些人的道路。亦或是皇上觉得他如今的权势对皇室构成了威胁。既然如此,不如以退为进,于是赶忙下跪,说道: “启奏陛下,臣惶恐至极,臣何德何能,怎敢迎娶郡主为妻。臣冒死请奏,还请陛下收回成命。因为,臣不敢欺瞒陛下,臣在云州已有家室,乃是臣在云州时夫子之女,名唤林雨欣。虽未正式成亲,但早已同居一处,后来臣来京城,便无暇顾及此事。臣回乡省亲,本意是完婚并接她回京城,怎奈她染病在身,无法承受来京的舟车劳顿。而臣又因公务繁忙,此事便再度耽搁。臣所言,句句属实,还望陛下明察。”
皇上一听,当场愣住。这与楚宰辅所言截然不同。未曾想到陆云轩竟是如此痴情之人。 但听皇上说道:“陆爱卿果真是重情重义之人,爱卿的深情,可感天地。但朕听闻,你与那苏家小姐亦是两情相悦,你为苏家洗刷冤屈,而苏家也来京城投靠于你,如今苏家在京城已然立足,家资丰厚,你与那苏家小姐堪称良配,爱卿为何不考虑与苏家结亲呢?”
陆云轩听闻皇上此问,便知晓其中必有隐情,连忙说道:“臣启陛下,臣在书院读书之际,备受欺凌,是苏家小姐为臣解围,而在臣初次科考未中,父亲病重之时,亦是苏小姐给予臣极大的帮助,臣对她确实心怀感激。但彼时她已有婚约在身,臣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强夺他人之妻。
后来臣有幸中举,与那苏小姐也只是发乎情止乎礼,绝无越界之事。 后来苏家蒙冤,臣恰好负责侦办此案,其中细节略知一二,而陛下宽厚仁慈,命臣负责华妃诛连一案,由此让臣得以在京城施展抱负,陛下对臣有再造之恩,臣纵死也难报万一。
如今苏家在京城发展迅速,此乃苏家世代经商的积累,在云州他们便是巨贾之家,虽与臣有同乡之谊,但臣自认为与苏家未曾有私相授受,款曲暗通之事。。
“ 况且,如今臣承蒙圣恩,身负重任,若与苏家结亲,恐怕会引发诸多非议,故而于公于私,臣既不能与苏家小姐成婚,更不能与容平郡主成婚。恳请陛下恩准臣迎娶林雨欣。”
皇上听完陆云轩的陈述,顿觉自己对宰辅所言的理解过于偏颇,直后悔未能冷静思考,便仓促下了赐婚的旨意。但金口已开,想要更改谈何容易。这该如何是好?皇上反复斟酌,思考如何能够做到两全其美。 而后,说道:
“爱卿乃我朝重臣,有三妻四妾也属人之常情。朕准爱卿所请,迎娶那林雨欣,并封其为二品诰命夫人。而朕的赐婚旨意也要执行,朕准二人皆为嫡妻。爱卿意下如何?”
陆云轩一听,皇上的做法与楚宰辅如出一辙,只是将苏小婉换成了林雨欣。事已至此,也只能如此了。
陆云轩回到家中,向父母讲述皇上赐婚之事,二老喜不自禁。终于盼到儿子要娶媳妇了,而且还是皇上赐婚,一娶还是两个,这真是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分啊。但他们并不知晓郡主的身份,只知道这是未来的儿媳。而对于林雨欣,他们是知晓的,确实是个好姑娘,当年他们不在陆云轩身边时,都是林雨欣在悉心照料。只是这女孩如今已然痴癫,这可如何是好?如何嫁到府中,又如何过日子呢?
不过他们明白,孩子既然如此决定,自有他的道理,身为父母,只管尽力协助便是。
半个月后,云州知府张化霖收到陆云轩的信件,提及皇上赐婚之事,不日朝中便会有人来颁旨,并一同前来接林雨欣父女进京。请张知府提前告知林夫子,让其早做准备。
张知府看完信,感慨万千,谁能想到,这个曾被全城人耻笑,主动投怀送抱却被男人抛弃的卑微女子,如今竟守得云开见月明,一跃成为敕封的二品诰命夫人。他这个知府见了都要行礼。真是世事无常。
云州陆府小院内,林夫子陪着女儿林雨欣,坐在偏厅。林雨欣像个女主人一般,在屋里收拾着。一边收拾一边念叨:“怎么老是这么乱呢?云轩回来又要不高兴了。都怪我太笨,连这点事都做不好。”
林夫子望着忙碌的女儿,心中多少得到些慰藉。他发现女儿只有在这个小院里,才会变得安静。她无需出门,只在这几个屋子间穿梭收拾。自从林夫子发现这个秘密,他便会趁林雨欣睡着时,将屋子弄乱,营造出陆云轩来过的样子。
女儿醒来,看到屋子凌乱,便会询问父亲:“爹,是云轩回来了吗?他吃饭了没,怎么不叫醒我,好让我给云轩做饭。”
林夫子便答道:“女儿啊,云轩回来了,见你在睡,就没让叫醒你。他公务繁忙,一大早就出门了。”
在林雨欣模糊的记忆中,陆云轩的确是早出晚归的,她倒也不觉得奇怪。
林夫子为了女儿的病情,索性辞去书院之职,专心在这宅院陪伴女儿。他也曾想,以他们的积蓄,只要节俭些,度过余生不成问题。只是他担忧,万一自己先走了,女儿一人在这世上该如何生存。每每想到此,林夫子都会暗自落泪。
这一日,张知府提着大大的礼盒来到宅院,向林夫子说道:“恭喜林夫子,恭喜林小姐。” 林夫子赶忙给张知府下跪施礼,只见张知府赶忙将其搀扶起来。说道:“林夫子啊,你这礼,如今张某可受不起啊。陆大人来信了,让我转告你,不日朝中便会有人来下旨,赐婚陆大人与林小姐。让你早做准备。而且林小姐已经是敕封的二品诰命夫人了!真是可喜可贺啊。林夫子,往后我见了林小姐都要行礼的,我哪还能受你这一拜呢?”
林夫子听完张知府所言,顿时惊呆了,陆云轩离开时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没想到再次传来消息,竟是如此天大的恩典。他仰天长叹,老泪纵横。转头看向女儿,终于放下心来。
林雨欣一见张知府进来,一把扯住他的胳膊:“你是来接我与云轩哥哥成婚的吗?我就知道云轩哥哥一定会来接我的。我是陆夫人,我是陆夫人。”
张知府看着痴癫的林雨欣,暗自摇头,实在不明白在京城陆云轩究竟遭遇了什么。不是早该与苏小婉成亲了吗?怎会迎娶这个痴癫的林雨欣呢?
七日之后,朝中来了一队迎亲队伍,随队伍而来的,还有一位御医,据说是太医院治疗疯癫病症水平最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