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真要这么干？”大太太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张妈妈。
张妈妈认真的点了点头：“可不是嘛，奴婢也觉得她这个出了个昏招。可青竹非说让太太把名单给她就行了，其他的就只看她的了。
嗨，这孩子怕是一心想为太太分忧，有些急躁了，且不说要把这么多人一起撵出府去，能撵一两个带头的都不错了。”
“她这招……”看不太懂啊……
大太太不认为青竹真的是在出昏招。她沉吟片刻，果真吩咐丫鬟将笔墨取来。
“太太，您不会真的由着她乱来吧？大爷要是知道了……”
“奶娘放心，我就给她个名单，至于别的，不管她是狐假虎威也好，借力打力也罢，我都不插手。
人是昇哥儿自个儿要去的，今天早上您也瞧见了，护的那样儿，就算是青竹在东跨院儿动静大了点，那也是他自己给的胆，恃宠而骄，那混账要怪也怪不到我头上。”
大太太说着不由得笑出了声：“那帮蹄子，成日里只知道带歪爷们儿，害得昇哥儿名声在外头都坏成了那样了，奶娘，或许歪有歪着，东跨院那乌烟瘴气的样子，正适合青竹这大开大合的招式呢。”
最差也就是维持现状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张妈妈见大太太果真是高兴，眉目间都舒张开来，透着那份欢快气儿，她也跟着高兴了起来。
于是等小丫鬟拿来笔墨，待大太太将名单拟好，她还亲自又送了一趟东跨院，将名单亲手交到了青竹手里。
也是这时，她才知道原来青竹竟认得字。
看来她之前相好的那个小账房待她竟有几分真心，如今青竹这不管不顾的模样，怕不是公报私仇，在故意找大爷的茬吧？
张妈妈心里嘀咕着走了。
青竹拿了名单，仔细看过，满意地点点头，吩咐了露珠几句。
露珠是看热闹不怕事大，见青竹揽下这个件要命的活儿，就知道她是不准备跟大爷好好过了，露珠本又私心见不得东跨院儿里的女人好，很快就将此事按照青竹吩咐的那般悄悄地传扬了出去。
陈肃昇丝毫不知道就这么半日的功夫，他的后院儿便发生了这么多事，更不知道他的女人们都被青竹吓得跟鹌鹑般坐立不安了。
东跨院的众人都等着他回来主持公道。但春花楼的小迎春今夜梳弄，王东明那小子早就惦记着小迎春了，自然不会错过，早约了他们这帮兄弟一起去给小迎春捧场。
王东明是太原府知府之子，大家自然都给面子，热热闹闹闹了一晚上，王东明心满意足携美入洞房，陈肃昇等人自然也各自点了个娇娘红帐翻浪去了。
等第二日，陈肃昇早早回府，只去大太太房里请了个安，回东跨院换了身衣裳便打马回营了。
东跨院众人空等了一场，连个面都没有撞见。
有脾气横的，想去青竹屋里再闹一场，又被青竹门口守着的两位膀大腰圆的仆妇吓退了。
有受宠的，想往军营递消息，又怕平生事端，只得老实等着大爷下一回休假回来再说。
东跨院里难得的安静了下来，大家都仿佛被点了死穴般，生怕做出什么事情惹人眼。
虽然没人相信大爷会放任青竹这样乱来，但大太太那边摆明了在给青竹撑腰，谁都不是傻子，这时候出头，很有可能当出头鸟给打了。
青竹仿佛没看见众女仇视的目光，每日仍旧吃吃喝喝，给大太太请安，顺便在正院溜溜达达找人聊聊天。貌似日子过的很舒心。
青竹的这份淡定在东跨院众女而言实则是无声的压迫，众女心思本就各异，这几日沉下心来思量再三，终于有人趁着夜色初降，按着一颗忐忑的心跨进了青竹的屋内。
青竹自然也没有她表面上看着这般镇定，等了几日，她本想着再没个沉不住气的来找她，她就只好主动去找她们了。
但这样她一来就落了下风，不利于后续事情的开展，效果也必然差很多。
因此看着来人，青竹笑得格外真诚，看在听雪眼里，越发觉得她奸诈。
听雪是东跨院的老人了，她本是府里的家生子，爹娘兄弟都是在府里当差，她也是到了年纪便进府领差，被安排到了大爷身边伺候。
其实青竹跟听雪是同年进的府，但青竹极少来东跨院，两人接触不多，很是生疏。
听雪长得一张娃娃脸，性格也温和，颇得主子们喜欢，长了几年长开了，便被大爷收了房。
可也许因她不爱争抢，虽然她跟了大爷的日子不短，目前也还顶着通房丫鬟的名，连个妾室的名分也没有。
且她也是早已失了宠了，青竹见到她来不仅并不意外，还在心里夸了她一句聪明。
“听雪姐姐，赶紧进来坐。”青竹见她站在门口踟蹰不前，颇有些忐忑不安，忙边招呼她进来，又让露珠去倒些茶水，点心来待客。
听雪柔柔笑了笑，坐下后端着茶杯端详了片刻，神情中带了几分凄然道：“青竹姑娘，你应该知道我的来意，我愿意走，但是请让我体面些。”
青竹见状忙向露珠使了个眼色，露珠心领神会，走出门去从外面将门带上，又引着值守本夜的婆子走开了两三步，拿出了一小包瓜子两人嗑。
屋内只剩下青竹与听雪两人，门窗又被关了起来，听雪面带疑色看向青竹。按理说，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青竹不会拒绝才对。
青竹认真的看着她，真诚地说道：“平日里早听人提起过听雪姐姐为人和善，明事知礼，今日才知姐姐果真聪敏。
当日闹事的人里，可没有姐姐。所以，你是想趁机出府？”
听雪有点心虚，微微低头错开青竹的眼神：“怎么？你不想放我走？”
青竹笑了一声，爽快道：“自然要放。姐姐今日是给自己选了条好路，我必然要成全姐姐。”
听雪只当她是在嘲讽自己，也不在意，本来后院争斗也是一个道理，成王败寇。
今日她这般得宠，自然可以嘲讽失了宠的自己。
只她到底心里有怨，不由地幽幽叹了一口气：“不走，难道还苦守着这院儿一辈子吗？前两年，大爷还偶尔来看看我，这一年来，大爷几乎从未想起过我了。
我老子娘早已告诫过我，要是拢不住大爷的心，生不了个一儿半女的，还不如早早的求了大太太放了我出府嫁人。是我一直不甘心，总盼着大爷还能再记起我的好。
其实我娘在大太太跟前还能说上几句话，但自从我跟了大爷，大太太便对我娘有些不满，如今你进了东跨院要立威，我也是想明白了，这不，第一个上门给你送人头。”
青竹也不解释，只皱着眉头摇了摇头：“我不觉得我是在立威，你这也不是送人头。”
听雪落寞地一笑：“我十岁就进府了，今年正好十年了……反正是要走了，倒不若在大太太跟前卖个乖，大太太心气顺了，日后我娘在大太太跟前也能顺当些。”
青竹见她神情落寞，手肘支在桌上，凑进了安抚似的哄道：“姐姐别这般哀哀切切的，出府嫁人难道不好吗？听你说你家中爹娘也疼爱你，必不会胡乱把你嫁出去。
大爷是情场浪子，花心不定性，且日后还要娶妻，正妻进门才真的要拿咱们立威，那才是真的要命呢。”
听雪见青竹似乎不是她想像的那般，心里倒也觉得好受了一些，抬头看了她一眼，跟着点了点头。
青竹又劝：“你今日的选择是极明智的，日后必不会后悔。其实我这儿还有一份名单，是咱们陈府的帮工、学徒、小厮，年龄，样貌，家境都有，都是没娶妻的。
这本是为了那些家中不慈，怕回家后被胡乱嫁出去的姐妹准备的，你要不要看看？你若有瞧中的……”
听雪被她这么一出闹的也忘了落寞了，只剩下羞涩。
但耳朵还是忍不住听青竹继续道：“你放心，若你曾去正院儿打听过我，定然知道我绝不会害你们的。都是女子，你不曾加害过我，我为何要害你？
姐姐不过双十年华，长得又美。出府后找个知冷知热之人，再生几个娃娃，不知道多少人羡慕呢？”
听雪越听越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有些犹豫：“你那个名单我倒是用不上，我们这种家生子，消息不比你少呢。倒是那些府外头买进来的，或许用得着。
青竹妹妹你打算的这般周全，我方知你果真是好心，可咱们女子，就怕遇到的人不是良善的。”
青竹点点头认同，又够着身子凑近了几分，悄声道：“确实，谁也不能保证就不会遇人不淑，所以咱们女子，必须要给自己留点后路。
我已同太太商议定了，若出府的，除了明面上太太会给你们补偿，私底下再单独给一份，毕竟是跟了大爷一场。
毕竟明面上补偿也是家中爹娘拿着，若心善的，待你们出嫁时能给一半做陪嫁已是不错了。”
听雪被青竹带着，竟也认真地替众人考虑了起来：“正是这个道理，我家中爹娘已算是疼爱我的，但若是嫁人，爹娘能给的陪嫁，除了桌椅板凳那些，最多也就再给十两银子做体己。太太给的补偿再丰厚，家中还有兄弟姐妹呢。”
其实这也是东跨院里那些不得宠的通房、小妾们为何不愿出府的原因之一。
不出府，就算不得宠，日子就这么过着也算能过。
若是出了府，那就全被家中爹娘兄弟拿捏住了，有那家中不慈的，只怕转手又要将她随意嫁人了事。
“你担心的这些，我何尝不知。不过我倒是想了个办法，太太也是同意了的。
但此事十分机密，若非你已下定决心要走，我是决不能告诉你的。下面这些话，出我口，入你耳，出了这个门，决不能往外传。”
听雪已明白青竹果真是真心为她们考虑，自然没有不应的，忙点了点头。
青竹从怀中取出一枚小印，听雪在府中多年，好东西也见了不少，一眼便瞧出这小印的材质不过是十分普通青玉，并不值钱。
青竹将小印递给她，示意她仔细看小印的底部。听雪取过小印，只见底部似乎是刻着三个字，然后有些羞赧地抬头。
“青竹姑娘，我，不识字。”
青竹解释道：“这三个字是我的名字，秦青竹。”
听雪忙又将小印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青竹继续道：“这个小印，是恒泰楼的印信。你若自愿出府，到时恒泰楼会专为你刻上这样一枚小印，你凭此青玉小印，加上你的户籍文书，随时可以去恒泰楼换取一百两银子。”
“一……一百两？”听雪手上一抖，差点把小印掉落，又吓得她忙捏紧了还给青竹。
“不用紧张。”青竹笑了笑取过小印展示底部给她看。
“我这个只是个样式，你瞧，印底有个豁口，是不作数的。不过你拿到了小印也要小心保管，虽然这青玉材质坚硬，不易损坏，但若真是不小心将底部姓名处损坏了，那银楼里是不认的。”
“自然，自然。”听雪此时已经陷入了巨大的惊喜中，甚至产生了些不真实感：“果真，大太太要给我们一人一百两的私房？那得多少银子啊？ ”
青竹目光炯炯，神情中仿佛带着一丝奸诈的意味：“又能有多少呢？东跨院不过二十来个人，除了有正经名分的几位说不定不愿意走，剩下的也就十五人。
明面上给的补偿最多五十两，加上这私底下的一千五百两，也不过两千多两。
两千多两银子，在我们看来在是狮子大开口，是不可想象的。但对陈府而言，两千多两银子，买一个后院平静，买回来大爷的名声，岂不是太便宜了？
咱们好歹跟了大爷一场呢，难不成就这么让他白睡一场？”
青竹见听雪呆呆地看着她，仿佛被她言语中的离经叛道给吓住了，不由心中觉得可爱，嬉笑着拍了拍她的脸蛋，有些宠溺道：“你放心吧，我会替你们把这些后路想好的。俗话早说了，胆小的饿死，胆大的撑死。”
听雪默默看她。所以，你是真胆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