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木山也走了上去,目光落在杀生丸身上,当他看清杀生丸的面容时,心中终于确定…
这位相伴自己徒儿左右的他的“伴侣”,正是那位曾在生死关头将他从鬼门关硬生生救回来的强大妖神。
而且,就在他濒临死亡的那一刻,往昔他所遗忘的记忆在脑海中呈现,眼前之人不仅是救他性命的恩人,他在多年前便已在相夷身边见过他…
漆木山不由自主地转过头去,望向站在一旁的相夷,只见相夷正目不转睛地凝视着杀生丸,那眼神…犹如夜空中闪烁的璀璨星光一般明亮耀眼。
“师娘,杀哥!”李相夷声音清朗招呼。
待到众人停住脚步,漆木山也上前迎向自己的老婆子,声音温和欣喜,“芩娘!”
经生死一迹,漆木山什么事都看开了,所有的争执和耿耿于怀,都已变得微不足道,能够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地与自己的老婆子在一起过完下半辈子,这比什么都重要。
扶着芩娘下马,看老婆子没事后,漆木山心里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下了马的杀生丸,他上前一步拱手行了一礼。
就在他刚刚有所动作之际,杀生丸便迅速往旁边挪移开来,跟着小孔雀一起,人类的一些礼节他都清楚,他并不愿意受这一礼。
李相夷见状急忙开口喊道:“师父!”
听到徒弟的呼唤,漆木山忍不住笑了出来,看向杀生丸认真道,“数月之前,承蒙相救,此等大恩大德,老夫自是要先行道谢一番!”
说完,漆木山恢复几分老顽童模样,“不过嘛,道完谢之后,自然也要好好瞧瞧我这优秀的徒婿啦!哈哈…”
被那“徒婿”二字说得唇角微微勾起的杀生丸,一双狭长而冷冽的眼眸此刻也带上了一丝柔和,他缓缓地将目光投向眼前小孔雀的师父,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没有发出声音来,他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对方…
一旁的漆木山看到杀生丸这般模样,不禁哈哈一笑,豪爽地挥挥手,大声招呼道:“来来来!小杀啊,快随我一同进去吧,咱们待会儿可得好好地畅饮一番!”
李相夷注意到杀哥唇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他上前两步看向自己的师父,微微撇了撇嘴,促狭道:“师父,您这是怎么回事呀?刚刚还说杀哥是您媳妇儿,怎么一转眼就变成您的徒婿啦!”
看着徒儿这促狭鬼模样,漆木山双眼一瞪,没好气地说道:“少啰嗦!赶快进去!”
随后,他转身加快步伐走进屋去,留下一脸无奈的李相夷和满脸笑意的杀生丸紧跟其后。
邪见看着杀生丸少爷脸上那越来越多的笑容,已经很习惯的背着人头杖摇头晃脑地跟了上去…
……
房内,漆木山和芩婆高坐上首,贺苪恭恭敬敬地走到师祖师祖母面前,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徒孙贺苪拜见师祖师祖母,愿师祖师祖母身体康泰,福寿双全。贺苪定当谨遵云隐山之志,以锄强扶弱为己任,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初心!将来必像师父那般,成为一个顶天立地、受人敬仰的大人物!”
漆木山和芩婆接过徒孙敬的茶,轻轻抿了一口,眼中满是欣慰。
漆木山将茶盏放下,起身将这孩子扶起,将他编写的机关术册递给了他,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苪,师祖对你的期待,和对你师父的期待是一样的,我不需要你成为什么大人物,只需要你吃好喝好,健健康康的!”
芩婆也认同的点头,“你师祖说得没错,师祖母对你的期盼,也是你平安喜乐就够了!”
待贺苪见完礼,小玲也上前一步脆生生地给二人行礼,“婆婆好,翁翁好!”
芩婆笑着上前将这个小姑娘搀扶起来,将准备好的一个匣子给了小玲,里面装满了各式各样精美的珠花、圆润光滑的珍珠以及专为小姑娘打造的小巧玲珑的首饰。
漆木山也递了一个精致的适合小女娃的袖弩给她。
小玲转头看向李大人和杀生丸大人,见李大人笑着冲她点头,她才抬手接过,满脸灿烂的笑容,脆生生道谢。
两个小孩儿见完礼后,李相夷上前正式给师父师娘磕头敬礼,“师父,师娘,相夷不孝,未能时常陪伴在您们身旁尽孝。”
漆木山赶忙将李相夷扶起,眼中满是慈爱,“傻孩子,我与你师娘身体健朗得很,江湖儿女,不必如此!”
说着,漆木山看着一旁的夫人,笑呵呵道,“待你这次出山之后,我打算与你师娘去看看现如今的有你四顾门的江湖!”
师娘也在一旁慈爱地点头,“是啊,相夷,你尽管去做你想做之事,对师父师娘来说,你开心,比什么都重要!”
说着,芩婆看向一旁的杀生丸,又笑着从拿出一个匣子打开,这是她藏了许久的一对蟠龙鸾凤白玉环佩。
“这个,是李家传承的一对龙凤玉佩,现在,也到了给你的时候了,你与小杀拿着,就当做你的父母给你们的赠礼!”
李相夷眼神动容,抬手接过,漆木山这时也起身,将身后的匣子递到了杀生丸面前,满面笑容,“小杀,这是李家所有的地契和银钱,你拿着,随意花用,花完了,我这里还有!”
说着,他很是感慨,“杀生丸,我与芩娘没有儿女,相夷不仅仅是我们的徒弟,更是如亲子也无二样。”
“相夷虽是天下第一,但是他在我们心中,只是我们的孩子罢了,以后,有你与相夷在一起,我漆木山,也终于可以放心了!”
见漆木山如此,杀生丸难得的有点手足无措。
他看着漆木山,想到第一次见到这个人类,受妖族气势压迫,这个人类明明已经恐惧得不行了,可是他却还是为了他的徒弟,义无反顾地上前查探…
身为活了几百年的大妖,杀生丸很难去认一个人类做长辈,父与母的称呼,他是叫不出口的…
杀生丸看向旁边的小孔雀,接过漆木山拿过来的东西,当着这个人类的面,认真许下了他的誓言,“只要有我在,我不会让李相夷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
已经午时了,芩婆起身要去做饭,被漆木山一把拉住了,温声道,“芩娘,你歇着,我去!让臭小子和小杀尝尝我的手艺!”
李相夷看着师父师娘,嘿嘿笑道,“师父,你也歇着我去,我来给您露一手吧!”
漆木山挥了挥手,满脸嫌弃,“去去去!你那厨艺,别白瞎了我备的好菜!”
看着师父嫌弃转身就走的模样,李相夷耸耸肩,招呼贺苪,“小苪,你带着小玲去玩,我跟你师公去转一转!”
待小苪和小玲去了院子内教小姑娘练轻身身法,李相夷脚步一转,带着杀生丸就往自己的房间里走去…
房间里只剩下了他的床榻,单孤刀的床榻和他床前的那个画满了剑法招式的屏风已经全都不见了。
想来是师娘来信,师父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所以今日,他都未提起单孤刀…
他走上前去,在床榻旁发现了一个上了锁的箱子,应该是师父以为是他的东西放在了此处。
他上前打开,里面的东西,让他眼神微震…
这箱子都是他曾经送给单孤刀的东西,小木剑、碧玉剑、银月弩…
送出去时,盈满着心意的东西,俱都断裂了…
他将其中断裂的东西拨开,木箱子的底下,满是带着恨意的,被一笔一划划掉的“李相夷”三个字…
明明早已伤怀过,可是看到这些东西,发现原来自那么早开始,他视为至亲的师兄,对自己满怀恨意,心中还是止不住地有所伤怀!
感受到小孔雀心中骤然而起的一丝悲伤,杀生丸走上前去,就看到了这一箱子断刀断剑,还有被划去的小孔雀的名字。
杀生丸的眼神微眯,周身满是杀意,那个杂碎!
大妖手中妖火骤起,一箱子东西瞬间化为灰烬,云隐山各处附着着单孤刀气息的所有物品也都瞬间被妖火吞噬。
单孤刀留在云隐山的最后一丝痕迹,在妖火升腾间荡然无存…
李相夷转头看向杀生丸,在他伸手抚向他的额间时,他冲着他的伴侣粲然一笑,心中最后一丝伤怀消散!
单孤刀的爱恨,再也与他无关,也与云隐山无关了!
……
夜间李相夷郑重地沐浴、更衣、素食,因为第二日,三月二十八日,宜祭祀,他要将他的父母和哥哥的灵牌,请回云居阁供奉…
壬寅年虎月丙辰日,李相夷素衣麻服,头发用白巾束起,杀生丸也是一身素白长袍,周身无任何装饰。
二人在漆木山和芩婆的带领下,到了云居阁后山,李相夷看着这一常年迷雾缭绕之处,他自幼时还经常在此处玩闹,他从不知,原来自己的父母亲人,一直陪在自己身侧…
这处是迷雾阵与五行阵结合的一处机关阵法,漆木山踏入迷雾之中,在岩壁处摸索,顺时逆位扭动石球阵眼之后,迷雾飘散,石壁震动,众人面前露出了一个通道,众人依次走入其中…
墓坐西朝东,墓前有墓道坊,后面是墓冢,中间有台阶连接,龟背型的墓冢冢前有半圆形墓碑,正中直镌两行,“故友李公,宜人陈氏之墓。”
旁边有一小墓,上刻,“故友李公长子李相显之墓。”
见到这墓碑,李相夷的眼眶不自禁地红就了,他上前跪下叩首,眼中有泪花闪现。
杀生丸感受到李相夷心情稍稍平复之后,上前将手中祭品递给小孔雀,李相夷焚纸上香,又将自己亲手叠的金元宝烧给父母和哥哥,再将准备好的时鲜蔬果,点心和三牲上祭后,再次祭酒…
祭礼完毕,他看着两座墓,唇角扬起一抹微笑,声音却有些哽咽,“爹,娘,哥,相夷来迟了!”
静静地坐了一会,他向父母和哥哥再度叩拜,才起身燃放鞭炮。
至此祭祀完成…
在鞭炮声响中,漆木山和芩婆面露怀念神色,芩婆缓缓开口,“相夷,今日,你便将他们的灵牌,请回祠堂吧!日后,你也能正常给他们供奉香火了!”
李相夷点头,接过师娘递过来的布巾净手,才在准备好的黑檀木制灵牌上着墨书写。
“顕考李公讳浩哲府君之灵,儿李相夷奉祀。”
“顕妣李母陈太孺人闺名佳莹之灵,儿李相夷奉祀。”
“先兄讳李相显之灵,弟李相夷奉祀。”
灵牌立好,芩婆先行,漆木山手持长香为引,李相夷手持灵位,杀生丸侧立在旁,一行人返回云居阁,依次跨过火盆,踏入西南方祠堂内。
李相夷将牌位及周围的区域清洁干净后,才将灵牌请入了已经收拾好的祠堂之中,再将准备好的生鲜水果、糕点、米饭、酒供奉上,点燃香烛,双手合十祷告,恭敬香烛。
敬香完毕,李相夷将从单孤刀那里拿回的玉佩,放在了哥哥相显的灵位前,他的眼眶隐隐有些发红,“哥,相夷那时候太小了,没有记住你,只是午夜梦回之间,总是记得有这样一个人,在保护我。”
“爹,娘,哥,师父师娘对我很好,我也有了我所爱之人,而且…”说到这处,李相夷露出一抹骄傲神色。
“现在相夷是天下第一,往后,你们在另一个世界,不要再担心我了!”
漆木山看着这三块灵牌,又看向自己的徒儿,也笑着向他的好友告礼,“浩哲、佳莹,相夷现如今已经二十了,后日,我将为他加冠,相夷啊,现在可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老友们,你们就安心吧!”
……
三月三十日,壬寅年虎月戊午日。
卯时起,李相夷、杀生丸、贺苪、玲,包括邪见和阿哞便起来沐浴更衣。
清洁完毕,换上深衣,一行人踏入厅内,厅内设盥洗、帨巾,以帟幕围成房于厅东北。
师父师娘早已沐浴更衣,等在了那处,西南方位,是李相夷父母哥哥的灵位…
芩婆唱赞,身着深衣的李相夷上前给父母敬香后,在漆木山身前跪下,贺苪将盛放冠巾的托盘捧至李相夷面前,漆木山弯腰将冠巾为李相夷戴好整理好,这是第一次加冠。
芩婆一祝,\"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李相夷拜礼叩谢师父师娘,漆木山将贺苪捧来的帽子给李相夷戴上,这是第二次加冠。
芩婆再祝,\"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第三次加冠,便是濮头。
芩婆三祝,\"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者无疆,受天之庆。\"
加冠仪式之后,小玲捧来澧酒,漆木山斟上一杯递给徒儿,李相夷接过一饮而尽,饮罢,他恭恭敬敬地向师父深深一拜,紧接着又转向师娘行了同样庄重的礼节。
漆木山从怀中取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纸条,上面写着为徒儿所取之字。
李相夷双手郑重地接过纸条,缓缓展开,目光落在那两个字上——莲花。
李相夷轻声默念道,“李莲花……”
漆木山笑着点头,“看取莲花净,应知不染心!李相夷,字莲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