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琴咬咬牙,抬眼道:“盛娘子,我知晓冯嘉玉有一爱妾,名为殷娘。她与我自小的情分,一同长大,我跟着我们姑娘,而她则去了冯嘉玉的屋子,后来十五岁的时候,就开脸成了通房……”
“我比不上殷娘能干,但这些年的情分仍在,我想……她应当会帮忙的。”
盛娇挑眉:“你只是与她情同姐妹,并非嫡亲姊妹,况且她早已是冯嘉玉的妾室,又怎么可能帮着你去害她依赖终身的男人?”
“娘子有所不知。”
霜琴苦笑,“殷娘与我不一样,我是家生子,她是后头买来的,与我差不多年份进的府,她本在外头有了一门亲事,就是与她家知根知底的邻居哥哥。”
“她也时常与我说,若不是那两年家道艰难,父母也不会把她卖了。”
“也是觉着对不起闺女的缘故,那些年殷娘的月例银子都自个儿收着,她娘老子也经常来看她,给她送菜送吃的什么的,说起来惭愧,我一个家生子,竟还比不上她。”
“那会子她就说了,等过两年,她满了双十之年,就赎身离府,与那自幼定下亲事的哥儿成婚。那哥儿在外头也等了她好几年了,竟也痴心不改。”
大约是念及自身,霜琴的眼眶微微红了。
“有父母盼着,亲事等着,只待几年后她便能自由,偏这个时候她被冯嘉玉看上了,强占为妾。”
“破了身子,又抬为了姨娘,殷娘没法子,只好给父母带了口信,让他们劝那哥儿绝了这年头。”
“这可惜谁也没想到,那哥儿竟是个死心眼的,心心念念只有殷娘一人,得知这消息后,一时撑不住病倒了,没过半年人就去了。”
桃香听得一阵惊愤:“竟还有这样的事!!”
盛娇倒是很淡然。
对于冯嘉玉而言,他不过是看上了府里的一个丫鬟。
把丫鬟揽上床,又给那丫鬟抬为姨娘,对他而言已经是给了莫大的面子。
算得上极为宠爱了。
要知道,冯嘉玉如今连个正房都没有。
这殷娘可以说是他身边头一等心爱之人。
或许,在冯嘉玉眼中,殷娘感恩戴德还来不及,怎么可能恨他怨他?
霜琴嘴角泛着苦涩:“我与娘子说这么多,并非是要娘子听这故事解闷,而是……既然要扳倒那冯嘉玉,捂住小姐的死讯,那殷娘就会是个极好的帮手。”
“冯嘉玉人淮州,这一趟也是奉命办差,怎么可能带着妾室在身边?”
盛娇语气平淡,“你的想法很好,只可惜,这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况且……人是会变得,那为殷娘当初固然痛恨后悔,可过了这些年,谁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劝你莫要节外生枝才是。”
霜琴错愕:“可、可……我已经给她去了一封信了啊。”
盛娇瞳仁一紧。
一旁的宝心有些沉不住气:“什么时候的事儿?”
“就是前几日,这会子信应当送到了,我与殷娘是一直都有书信来往的,冯嘉玉虽不会在明面上带着她,但只要去一个地方,必然会叫人将她接去。”
霜琴慌乱地说着,好像已经意识到自己犯了个错误。
宝心眉尖紧蹙,这会子真是想骂都骂不出来。
盛娇垂眸,面上依旧不改镇定。
“娘子,是我不好,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我居然都没看住。”宝心一阵懊悔。
“无妨。”她摆摆手,莞尔道,“既来之则安之,如果这是注定的,咱们见招拆招就好了。”
她又看向六神无主的霜琴,“既然已经写信告之,那 位殷娘想必不日也会抵达淮州,要如何做,如何做得更像些,你自己要多拿主意,万事小心谨慎,有拿不准的,只管问宝心。”
见她并未苛责,霜琴松了口气,泛起泪花,拼命点头。
又说了两句话,盛娇便让霜琴先出去,自己与宝心单独说会话。
屋子里只剩下她们俩,她打开妆屉,拿起里面一支赤金的红宝石簪子出来把玩。
那上头嵌着的宝石做成百蝶穿花的样式,鲜红如血,熠熠生辉,这是……她曾经的最爱。
没想到魏衍之竟然没有送给别人或是融了再打一套。
再仔细瞧瞧,那些金玉珠翠的首饰都似曾相识。
盛娇明白,这是魏衍之用这种方式讨她开心呢。
可他却不明白。
有些回忆对他来说是可望不可即的美好,而于她而言,却是一页页染上鲜血的后悔恨意。
美好?
不存在的。
随手关上妆屉,她看见宝心正在自责,笑道:“好了,莫要介怀,一桩小事而已。”
“可万一那殷娘背叛了霜琴怎么办?将这些个事情都捅开了,到时候……霜琴就是最直接的证人,若是被冯嘉玉反手控制住,受难的可是娘子。”
宝心一张口便是满满地着急。
“这世上的事情怎么可能件件顺心,事事如意?”
盛娇撩起眼皮,漆黑如墨玉的眸子深沉干净,不染尘埃,“既然已经发生了,你骂霜琴也没有用,况且……告知了那殷娘也并非不是件好事。”
“娘子的意思是……”
“任何事情都有两面性,你如今瞧着怕她漏了消息叫冯嘉玉知晓了,我们难办。”
说着,盛娇顿了顿,字里行间颇有一种雀跃的期待,“可……我若是就想让他知晓呢?”
“啊?”宝心愣住了。
“冯华珍的死是瞒不住的,而你迟早要回到冯家,以什么身份什么契机,咱们可以徐徐图之。”
她轻柔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清冷又令人心安。
“所以,既然瞒不住,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区别?”
宝心冷静了下来。
“看样子娘子早就有打算了,却不与我说,叫我蒙在鼓里!”
“那倒没有。”盛娇的笑容加深了,“不过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霜琴到底不比你深沉,你是在深宫里待过的人,而她……在冯华珍出事之前,她顶多也就是世家小姐身边的贴身丫鬟罢了,自然不如你周到,更不如你想得深刻。”
“果然。”宝心嘟起嘴,“你早就猜到她会这般……”
盛娇抬手捏了她脸颊一下:“好了,有什么好气的,我还有事交给你去办。”
说罢,她将手里誊抄过的一份证据交给宝心。
“把这个,带去给曹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