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啪”,两声枪响,一枪打向左边天上,一枪打向右边天上。
这就是朋友枪,也是约定大掌柜的碰碰码子。
九月红与老太太对视一眼,都点了点头。酱缸里没有下错的盐,看来这次给递枪的也是绿林当中的绺子,而且人家是仗义出手帮忙。
虽然就算没有人给递枪,九月红绺子也不至于被扬了,因为已经留了退路,只要到了四方台子就可以高枕无忧,但是人家仗义递枪举动必须要领情,而且还是领大情,不论怎么感谢都不为过。
于是,在九月红的带领下,绺队纷纷上马向着对方位置靠近,同时把大枪背起来,把短枪插腰带上,右手持马鞭子,用鞭子杆有规律地拍击左手心,意思是让对方放心。
而对面也是一样的举动,向着中间相向而行,很快两个绺子就接上头了。
九月红定睛观瞧,只见对面众星捧月一般居于中间的大掌柜,是一个岁数挺大的老头子,旁边还有一个骑白马的女子,二十五六岁,长得是花容花貌,顾盼生辉,端的是难得一见的超级大美人。
九月红不由心中暗道:长这么漂亮还走马飞尘的吃横饭?根据经验判断,应该是就好这一口,不劫财绑票、不杀人放火就浑身不舒服斯基……
九月红双手抱拳举过左肩,颠了三颠,然后道:
“在海栽花一条根,不知局主是何人?”
虽然明知道那个老头子就是大掌柜的,但是根据绿林礼节还是需要问一遍。
对面绺子的大掌柜老头子与漂亮女子对视一眼,也深感震惊——长这么漂亮还走马飞尘的吃横饭?
不能够啊!
他们吃横饭这么多年,虽然也看到过或者是听说过绺子里有女人,比如报号“一枝花”、“蝴蝶迷”、“秋子梨”的女胡子,但是长得这么俊俏的女人,还是头一次见。这容貌真是拔尖盖帽,甚至可以说是压关东!
没错,这位绺子大掌柜就是占人和,旁边的自然就是小姨太白梨花了。
震惊归震惊,占人和的礼数不能短,他伸出右胳膊,把右手掌的中指、小手指伸直,掌心对着自己——意思是绺子大当家在此,而口中则说道:
“西北玄天供北斗,清风明月会朋友!”
九月红继续施礼,道:“牛郎织女靠天河,新娶的媳妇靠公婆,闯江湖拜的是十八尊佛——今天局子被大水漫了,全赖贵局仗义递枪,在此谢过,日后必有回报!”
占人和双手抱拳举过左肩,大声道:“西北玄天一枝花,天下绿林是一家——上马留情,下马留义,肩膀平齐论兄弟。谁还没有个为难招窄的时候,针鼻儿这么大的小事,何足挂齿……”
一番碰码之后,两个绺子就这么凑在了一起,都是绿林江湖人,而且绺子到底是耍清钱的,还是耍混钱的,其实一眼就能看出来,因为这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
所谓物以类聚,惺惺相惜,不自觉的就近便了一些,绺子的四梁八柱也都互相介绍一下,在胡子这里叫做“交底子”。
然而等到九月红介绍老太太,说她是绺子迎天梁(翻跺)的时候,占人和与白梨花再次互相对视一眼,两人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的都是极度惊讶。
之前韩老实和他们吹牛的时候曾说过:自己有一个大绺子,二柜是个漂亮的小姑娘,翻跺军师是一个老太太……
那么现在这一看:那还说啥了,特征全能对上!
毕竟绺子大掌柜是漂亮姑娘的已经是十分罕见,而翻跺军师是一个老太太的就更不用提了,已经不能用罕见来形容,而是绝无仅有。
这也太巧了,而且今天递枪也真是太英明正确了——当然,占人和决定递枪也不只是江湖道义,也是因为他与怀德韩家有很大的过节,见到怀德韩家的人马必须搞一手。
占人和清了清嗓子,道:“请问,贵绺局大当家的是不是报号‘雕炸天’?”
这可把九月红给问愣住了——啥炸天不炸天的,绺子大当家的就是我本人呐。咋还有这么一问,这又是西厢观的哪张画?
旁边的老太太虽然也倍感奇怪,但还是赶紧解释道:
“这位就是我们绺局大当家的,报号‘九月红’……”
占人和与白梨花再次对视一眼,白梨花得意地笑着说道:“你看看,你看看——我就说吧,那个姓韩的就是胡扯六拉,虽然枪头子确实够硬,但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自己绺局的爷台,不然也不至于一副念水孙(穷)架子,摇哪打秋风,纯属胡吹大气,满嘴跑火车!”
白梨花这个漂亮女人别的毛病没有,就是心眼小,比针鼻儿还小。一直到现在,对打飞钱输给韩老实的事情还耿耿于怀——当然,也不是说她不仗义,刚才递枪的时候她比谁都上心,一杆连珠枪打得非常凶猛。
但是九月红却扑闪着大眼睛,精准地把握住了两个关键词:
第一,姓韩的!
第二,枪头子硬!
于是马上火急火燎地问道:“这位姐姐,你说的那个姓韩的,是不是岁数也挺大,腰上插着一把银白色的左轮枪,枪柄还镶着象牙!”
白梨花摇摇头,道:“姓韩的那人确实是有一把左轮枪,但不是银白色,而是黑色。此外,枪柄也没镶象牙,而是深棕色的胡桃木——岁数倒是能对上,确实是老么蛤赤眼的没错,比我当家的年岁小不了太多,但是长得可真是不咋地,比我当家的差远了……”(韩老实:谢谢,有被冒犯)
九月红与老太太对视一眼,都很惊讶,感觉她们说的基本可以确定就是韩老实。只有左轮枪的外形对不上,但保不齐韩老实是有两支枪呢……
占人和突然说道:“韩兄弟以前在龙湾是个大地主!”
九月红激动得简直快要跳起来了,“是他,是他,就是他!”
白梨花心中暗想:看来那个姓韩的还真与这个绺子有瓜葛。
而占人和则是得意地对白梨花说道:“夫人呐,我就说嘛,韩兄弟不是吹牛的人!”
白梨花却翻了一个好看的白眼,道:“人是能对上,但又没说他就是绺子大掌柜!”
这时九月红却突然说道:“没错,韩叔——不,雕炸天确实是我们这个绺子的大当家的,我是二柜!”
旁边的老太太以及炮头等四梁八柱虽然感觉怪怪的,但都没有拆穿的意思。因为韩老实是他们心目当中的大神,客串一次绺子大当家的还能有啥,又不是外人。
这下轮到白梨花吃惊了,她瞅了两眼九月红,又把对面的四梁八柱都看了一回,发现没有破绽,竟然是真的!
那个姓韩的还真有自己的绺局,而且看着架势还是局红管亮,于是有些懊恼:又被姓韩的给装到了!
而且这样的话,这可是太巧了,两个绺子竟然真能照镜子!
占人和则是哈哈大笑,道:“我与韩兄弟虽只有一面之缘,但却是意气相投,这次两个绺子凑到了一块,应该多亲多近哪!”
然后占人和与白梨花,把遇到韩老实的事情给九月红讲了一遍。
当九月红听到韩老实兜里分逼没有、打秋风拦路要钱花的时候,简直是哭笑不得。
不过有这层关系在,两个绺子确实都不是外人,于是九月红就热情邀请占人和绺子一起前往三十里外鲍家粉房压下,好好安排一顿!
占人和也不推辞,都是江湖儿女,何必外外道道的。
等赶到鲍家粉房之后,把整个屯子都惊动了,毕竟粉房的地方虽然确实不小,但也放不下三百多号人了。
一时间杀猪宰牛,大摆宴席。
大碗喝酒,大块吃肉。
而九月红对占人和与白梨花之间的关系也颇感兴趣:岁数差这么大,也能是两口子?
占人和与白梨花也惊讶地问道:“你与韩老实不是两口子吗?”
九月红闻言俊脸通红,低着头道:“我得管他叫韩叔叔呢!”
占人和看了看自己的小姨太白梨花:我的天哪,还是你们会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