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被青灰色的火焰吞噬,护城河化作一面横贯城池的琉璃巨镜。阿福的尸体悬在青铜荆棘上,少年染血的衣摆被热浪掀起,露出腰间半块玉珏——正是三日前王守仁摔碎的辟邪玉佩。
\"退后!都退后!\"陈先生嘶吼着拽住失控的人群。药铺掌柜的指缝间渗出朱砂粉,扬手洒向镜面时,粉末突然在空中凝成二十八枚带火铜钱。火钱坠入河面,琉璃镜应声炸裂,飞溅的碎片映出无数个正在青铜化的余姚县城。
李寡妇怀中的婴孩突然啼哭,声波触及镜片的刹那,整条街道的瓦当同时迸裂。瓦片在空中凝成铜镜阵列,每面都映出百姓们最恐惧的往事——刘掌柜看见自己被困在青铜化的米缸里,陈先生的倒影正被药柜中伸出的铜手撕碎。
\"砸...砸了这些鬼镜子!\"赵铁柱抡起青铜拐杖砸向最近的镜面。拐杖触及镜片的瞬间,老兵整条右臂突然透明化,血肉下的青铜骨骼清晰可见。镜中浮现出他当年封棺的场景:年轻的赵铁柱正将铜钉楔入棺盖,而棺内传出指甲抓挠声。
\"原来你也是帮凶!\"绸缎庄伙计红着眼扑来。混乱中,陈先生被撞向一面悬镜,后背触到镜面的刹那,先天八卦刺青突然燃烧。烈焰沿着经络蔓延,将他化作人形火把,焦黑的皮肤下却渗出青铜汁液。
戌时的梆子声从地底传来,震得琉璃镜面涟漪四起。王守仁融化形成的铜汁在地面蜿蜒,渐渐凝成新的镜胚。镜胚表面浮现出细密的血管纹路,每当有人影掠过,便渗出带着檀香的黑血。
米铺学徒二狗突然僵立,手中的糯米袋簌簌漏着铜砂。\"你们看...看镜胚里面...\"少年牙齿打战,众人望去,半凝固的铜汁里竟封着个蜷缩的人形——正是完全青铜化的王守仁,空荡的胸腔里悬浮着\"知行合一\"的血书。
\"大人还活着!\"张老头颤巍巍地跪下,线香灰烬落在镜胚表面。灰烬触到铜汁的刹那,王守仁的青铜手指突然抽搐,二十八道铜渠从地底升起,将镜胚托至半空。护城河里的浮棺应声开启,每个棺椁都射出血色光柱。
光柱交汇处,青铜荆棘疯狂生长。阿福的尸体被荆棘贯穿,鲜血顺着尖刺流进镜胚,在表面蚀出工部监造的铭文。李寡妇怀中的婴儿突然停止哭泣,瞳孔里旋转的阴阳鱼纹路与光柱共鸣。
\"把孩子给我!\"陈先生焦黑的手抓向襁褓。婴儿的襁褓突然自燃,青灰色火焰中传出镜灵的尖啸:\"廿九归位!\"
王守仁的青铜身躯突然坐起,胸腔血书迸发金光。光晕扫过之处,青铜荆棘寸寸断裂,浮棺中的尸骸化作飞灰。百姓们身上的铜钱斑片片剥落,却在皮肤上留下永久的星宿疤痕。
戌时三刻,最后一道血色光柱熄灭。悬浮的镜胚轰然坠地,裂成七块带铭文的碎片。王守仁的青铜像倚在残碑旁,右手维持着挥毫的姿势,墨迹未干的\"心即理\"三字正在碑面流淌。
陈先生跪坐在焦土上,看着自己半透明的青铜手臂:\"我们...我们算活下来了吗?\"
无人应答。夜风卷着铜腥掠过废墟,残镜碎片微微颤动。护城河底的暗渠深处,传来指甲刮擦铜板的声响——那声音的频率,与众人新生的星宿疤痕共振,如附骨之疽般渗入骨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