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的铜炉腾起第三柱香时,林开元发现自己的影子在扭曲。青烟缭绕间,他看见地面上的阴影脖颈处多出个绳结,随着香火明暗缓缓收紧。
\"这香...\"他捻起供桌上的骨香,触感温润得不似死物。陈伯正在给长明灯添油,灯油从陶罐倾泻时泛着诡异的珍珠光泽,\"是用三年前那七个护院的腿骨磨的粉,混着槐树胶塑成。\"
戴孝妇人蜷缩在供桌下,怀里紧抱着腐烂的绣鞋。她的指甲已经发黑,指缝里嵌满槐树皮的碎屑:\"小兄弟,我听见我男人在梁上哭...\"
话音未落,房梁突然落下簌簌灰尘。林开元抬头看见横梁上凸起张人脸,五官随着灰尘剥落逐渐清晰——正是失踪的独眼匠人。他的嘴被槐树根须缝住,眼皮被细线吊起,暴突的眼球上爬满蜈蚣。
\"别看!\"陈伯的拐杖猛击青砖。供桌下的妇人突然发出尖啸,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龟裂。林开元伸手去扶时,她枯枝般的手腕应声折断,断口处涌出的不是血,而是粘稠的槐树汁。
檐角铜铃突然齐声疯摇。林开元冲出门时,被眼前的景象钉在原地——整座宅院的青砖缝隙里钻出无数槐树根须,像巨蟒般在月光下蠕动。西厢房的琉璃窗映出数十个梳头的身影,每个都顶着槐树皮拼凑的脸。
\"去后园!\"陈伯的声音从槐树林深处传来。林开元踩过满地翻滚的蜈蚣,靴底传来甲壳碎裂的触感。雷击槐下埋着的绣鞋不知何时排成圆圈,鞋尖齐齐指向树洞。
树洞里塞满缠着红线的铜钱,此刻正发出蜂群般的嗡鸣。林开元伸手拨开钱串,指尖触到块冰凉的硬物——半面铜镜背面铸着\"李槐娘\"三字,镜面残留着干涸的血指印。
\"当年他们用这面镜子照过槐娘的心口。\"陈伯的拐杖突然穿透林开元耳畔的空气,击碎一条偷袭的树根,\"七个护院以为镇住魂魄就能封住秘密。\"
林开元握紧铜镜,突然瞥见镜中映出的陈伯没有影子。老仆的布鞋悬浮在离地三寸处,藏青布衫下摆滴落的黑水正被槐树根贪婪吸食。
寅时的梆子声撕裂死寂。东院井台突然传来重物坠水声,林开元赶到时,井绳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自动收卷。拉上来的木桶里沉着具浮尸,肿胀的面孔却是两个时辰前刚死去的戴孝妇人。
\"她本该是第八个。\"陈伯用铁钳撬开尸首紧攥的右手,掌心躺着块崭新的木牌。林开元看清牌面刻着的\"陈有德壬午年七月初七\"时,后颈突然刺痛——槐树叶状的胎记正在皮下鼓胀。
老仆突然撕开衣襟,干瘪的胸膛上爬满树根状纹路:\"三年前我就该死在槐树洞里。\"他枯瘦的手指戳向自己心口,\"但他们把我的生辰刻在木牌上,让我成了不人不鬼的守契人。\"
槐树林深处传来金钗坠地的脆响。林开元转头看见琉璃镜匣不知何时立在井沿,镜中女子正将发间金钗缓缓刺入咽喉。每刺入一分,现实中的槐树根便粗壮一圈。
\"快砸了镜子!\"陈伯的嘶吼混在树根破土声中。林开元抡起井台边的石锁砸向镜面,飞溅的琉璃碎片却化作无数蜈蚣。镜中女子扭曲的脸突然贴到现实,槐树皮拼凑的嘴唇擦过他耳垂:
\"你也是壬午年七月初七生的...\"
陈伯的拐杖在此时穿透女子虚影。林开元看见老人身体正在急速木化,藏青布衫被撑裂处露出槐树木纹:\"去祠堂掀了供桌!地砖下藏着...\"
话未说完,老仆的脖颈突然被树根缠紧。林开元疯狂奔向祠堂,身后大地裂开无数缝隙。供桌下的青砖轻易被撬开,露出个褪色的织锦香囊,金线绣的并蒂莲已被血渍染成黑红。
香囊里滑出张泛黄的八字帖。当林开元展开写着自己生辰的纸笺时,整座祠堂的梁柱突然发出呻吟。长明灯接连爆裂,火舌舔舐着垂落的帷幔,在墙上投出七个弯腰刨土的身影。
其中一个影子缓缓直起身,后颈的槐树纹与他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