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满抖开潮汐暗道图指向青弋江口:“东海盐船能进内河,是因谢夫人打通了十二道漕运闸——断她粮路,需从根上烧了这张网。”
1. 漕米渡江雾
天未破晓,青弋江上浮着奶白色的雾。林小满赤脚踩在湿漉漉的甲板上,弯腰捞起一捧江水——指尖搓开细看,水纹里竟混着淡金色的米浆。
“上游三十里,临川码头。”沈明轩将铜制漕运令牌按在船舷,令牌边缘沾着几粒胭脂米,“古商会用官船走私南疆蛊米,掺在漕粮里运往各州。昨夜放出的鱼鹰,叼回来的都是这种米。”
林小满捻碎米粒,红褐色的浆汁渗出,隐隐带着酸腐气。她突然扯过缆绳,将整筐鲜虾倒进江中。虾群疯窜,搅得江水翻涌如沸,不过半盏茶功夫,竟有数条白鲢翻着肚皮浮出水面。
“腐米生瘟,虾蟹躁动。”她舀起半瓢泛着油光的江水,倒入铁锅煮沸,水面浮出蛛网状的灰绿色菌膜,“这米若进了百姓的灶膛,熬出的不是粥,是催命符。”
江雾中忽然传来摇橹声。月无痕从舢板跃上甲板,马尾辫梢还滴着水:“漕帮的运米船改了航线,今夜子时要过黑石滩。领队的是个生面孔,腰间挂着暹罗象牙秤。”
沈明轩指尖轻叩漕运图,黑石滩的标记被他用朱砂圈了三重:“让盐船队扮作渔户,在滩头撒网。小满,你的‘醒神烟’该换新料了。”
2. 茶市藏锋录
辰时的茶市刚开张,林小满已坐在临江茶楼的雅间。她面前摆着七只青瓷盏,分别盛着不同色泽的茶汤——从滇红到武夷岩,每盏都浮着一层极淡的油花。
“第三批漕米在云州被截了。”月无痕扮作茶娘,提着铜壶为她续水,“但截粮的不是官府,是群戴斗笠的流民,领头的妇人会跳傩戏。”
林小满将茶汤泼在窗台,水痕蜿蜒成地图状。晨光斜照时,油花竟显出字迹:
“寅时三刻,白鹭渡。”
“傩戏面具用的是阴干桐木,遇热会翘边。”她蘸着茶汤在案上画符,“让暗桩在渡口燃艾草,戴面具者必会伸手遮挡——拇指有墨痕的,就是古商会的线人。”
话音未落,楼下传来骚动。十几个挑夫撞翻茶摊,竹筐里滚出的却不是茶叶,而是裹着泥壳的松烟墨!林小满倏地起身,腕间银铃轻响——那墨块形状,竟与黑石滩礁石上的刻痕一模一样。
“跟上那个蓝衫挑夫。”她将岩茶渣撒出窗外,“他鞋底沾着黑石滩特有的赤黏土。”
茶渣落地成线,月无痕的暗卫如影随形。半里外的染坊里,蓝衫挑夫撬开地砖,露出满窖鎏金账册——古商会通过茶市洗钱的密录,每一笔都对应着一位朝臣的私印。
3. 米雕乾坤局
未时正,临川码头飘起炊烟。沈明轩立在米仓前,看林小满将新稻铺成八卦阵。每一卦位摆着不同器具:巽位竹筛盛着茉莉香米,坎位陶瓮浸着紫糯米,离位的铁锅则烧着滚烫的砂砾。
“古商会的米船到了。”月无痕压低斗笠,“船头插着赤鳞卫的残旗,押运的是谢夫人的贴身嬷嬷。”
林小满轻笑,舀起一勺砂砾泼向空中。热砂触到湿润的江风,炸开细密的爆鸣声。运米船上的马匹受惊嘶鸣,撞开护栏的瞬间,藏在米袋中的蛊虫罐倾覆甲板——
“收网!”沈明轩挥动令旗。
二十艘渔船从芦苇荡钻出,船头架着的不是渔网,而是浸过辣椒水的竹帘。蛊虫扑向竹帘的刹那,林小满将茉莉香米撒入江中,米香引来的鱼群跃出水面,将毒虫吞吃殆尽!
“第二道菜,百鱼朝仓。”她捧出雕成粮仓模样的米糕,每一扇“仓门”都刻着被古商会克扣的漕工名字,“烦请嬷嬷把这船‘米雕’带回给谢夫人——沈家的粮,从来不是给人下蛊用的。”
押运嬷嬷脸色铁青,却见沈明轩忽然掀开甲板暗格。本该装满蛊米的船舱,此刻堆着沈家盐船特制的腌菜坛——坛身用海泥封口,内藏辣椒粉与硫磺,遇水即爆!
“劳驾指个路。”他指尖轻弹,海泥应声开裂,“贵商会藏在白鹭渡的私兵,今晚该换岗了吧?”
4. 灯宴照肝胆
戌时的临川城亮如白昼。林小满站在城楼上,看万千河灯顺流而下。每盏灯都是糯米纸糊成,绘着沈家商行的徽记,灯芯浸过鱼油,遇水不灭。
“谢夫人送了份大礼。”月无痕递上鎏金帖,“她在下游摆了百桌蛊宴,说要与夫人斗菜。”
河灯漂至十里亭,亭中果然升起炊烟。谢夫人身着雀羽霓裳,面前铁锅炖着猩红浓汤,汤中浮着活蹦乱跳的毒蟾蜍。围观者稍近些,便觉头晕目眩。
“此汤名‘千蛊朝凰’。”她舀起一勺毒汁,“林姑娘若敢饮下,古商会即刻撤出漕运。”
林小满却走向亭边石磨。将河灯里的糯米纸撕碎浸泡,掺入茉莉香米磨浆,蒸出的米皮薄如蝉翼。她又取临川特产的山茱萸捣汁,混着蜂蜜调成胭脂色,在米皮上绘出百兽图。
“此宴名‘万牲灯’。”她指尖轻点,米皮灯笼逐一亮起,“鸡食蛊虫,犬嗅毒瘴,牛耕腐土——谢夫人不妨猜猜,你的蛊毒抵得过几盏灯?”
灯笼飘向毒汤,茱萸汁遇热挥发,竟在汤面凝成赤色薄膜。毒蟾蜍吸入香气,突然发狂互噬,谢夫人急退时霓裳沾上毒血,烫出焦黑的洞。
江风骤起,沈明轩的盐船队顺流而下。船头堆着从黑石滩缴获的蛊米,此刻被尽数倾入江中。林小满立于船头,将最后一把糯米纸撒向夜空——
纸屑化作流萤,照亮两岸跪拜的百姓。那些曾被迫为古商会运粮的漕工,此刻额间皆点着朱砂,那是用辣椒酱混着解药画的辟邪纹。
——天下炊烟皆兵戈,最柔的米浆,亦能筑起最硬的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