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楼雅间。
李青溪端坐桌前,盯着眼前人,说道:“苑苑,麻烦你们先出去下可以吗?”
赵苑苑同未婚夫对望一眼,不明所以,但仍旧出了门。
就在方才,底下的论会告一段落,方小武将要离去之际,李青溪匆匆叫住了他,把人请到雅间来了。
斟酌了片刻后,李青溪也不想再绕弯子,直问道:“方大哥,我从前生了场病,忘了许多旧事,今日找你,是想问问关于青州时的事,也好找回些记忆。”
她顿了顿: “我就不兜圈子了,我记得你从前不是叫小武吗?何时又改了名字呢?”
方小武怔了怔:“我从前是叫小武,但我爹送我入县学那年,觉得这名字太俗气,所以改成了白玉。”
他忆起往事,倒是跟李青溪之间没那么疏离了:“说起来,你还曾经嘲笑过我这个名字土呢。”
因为他家是开武馆的,而他父亲祖上世代当武师,到了他这一辈,父亲更是没读过多少书,索性给他取名字,就叫小武了。
方小武还记得,那时候李青溪还说他呢:“你爱读书识字,将来要进县学,不得取个高雅些的名字啊,像我这青溪多好听啊。”
所以后来他就改名字了,叫白玉。
只不过青州街坊邻居,包括县学里的老师都是熟人,大家叫习惯了小武,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
便是他上京拜访李鸿胜同李致远,若说是方家白玉来了,他们兴许都得反应许久,才能知晓是谁家孩子。
李青溪掐着手指算了算,一般而言男子入县学,多在七八岁之间。
她记得冬云提过,方小武家里希望他继承武馆。
故而一开始没有让他读书,是后来隔了一段时间,才把他送过去的。
“方大哥,你可还记得,你是几岁入的县学?”
“应当是九岁,因为家中父母缘故,我比寻常孩子,要晚一些入学。”
方小武年纪同她差不了多少。
也就是说在她离开青州前,他早已经改名叫白玉了。
李青溪有些紧张地看着他:“那你能不能跟我说说,从前在青州时,有关于我们之间的事?”
是他吗?
那个梦中人。
方小武迟疑了一瞬:“可以是可以,不过时间太久远,我不知从何说起。”
李青溪对于梦中事,其实记得也不清晰,只能想起零星一点。
所以她只能拜托方小武,从他们认识时开始说起。
面对她的请求,方小武没有拒绝。
他说了许多琐碎的事,有一些李青溪尚且能朦胧记起,但有一些早已彻底忘记。
“说起来,那时候因为你,我被家中人训了好几次。”
方小武笑了笑:“你说想成为赈济世人的侠女,还说要把我这个书呆子带在身边,这样我们两个文武双全,闯荡江湖,无人能敌。”
那时候,家中每天给的零用钱是有定数的。
但基本上都被李青溪“打劫”走,去救济城里的困苦百姓了,一分也不曾花在自己身上。
用她的话来说,这是劫富济贫。
当然了,她自己的零用钱也全搭进去了。
那时候方小武并没有多少朋友,李青溪虽然咋咋呼呼,但对他很好。
她会在他学不好武打动作被父亲骂时,给他准备各种各样的吃食与礼物,来安慰他,所以他也愿意把钱都给她。
年幼的方小武觉得,李青溪在他心中,就是全天下最有侠气之人。
当然,现在亦是如此。
李青溪怔然望着他。
梦中,她确实曾对那个人说,要一起去江湖游荡的话。
方小武对上她的眼神,眸光温柔,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只是话语依旧清朗。
“那时候我想着,你要真带着我去闯荡江湖,我只会三脚猫功夫,而你又是个半吊子,咱们两个定然会混的很惨,所以学武术时,都用心了些。”
他笑了笑:“不过那都是幻想罢了,学业日渐繁重后,我也没有时间同你出门行侠仗义了。”
因为出门惹了祸,他爹娘揍了他一通,也不许他再跟着李青溪乱来。
李青溪也被家里人罚了,但她并不安分。
他记得那时候,李青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爬上他家墙头,要带他出门吃常去的那家街边摊。
但他害怕爹娘发现,也不想她再被家中人骂,所以拒绝了她。
后来,李青溪仍旧想做游历天下的侠客,他却停在了书海之中。
只是没想到经年过去,她没做成侠客,反倒是在京中,成了与从前截然不同知书达礼的贵女。
而他在学海之中,寻到一条出路。
李青溪听着方小武的话,脑海中思绪不断。
按他所言,在她上京之前,他们两个其实一直有接触。
这倒是很符合梦中人的情况。
可不知为何,对上那双眼睛,李青溪总觉得不对。
太平淡了。
她看方小武,如同看一个普通的邻家哥哥没什么差别。
若真是有过情谊,焉能如此?
但李青溪又想,是不是因为她已经遭逢过一世孽缘,因而对方小武的感情淡漠了呢?
所以思量片刻后,她还是决定问一问:“方大哥,我听冬云说,我以前同你定过亲?”
方小武倒是没想到她会问这个,一时红了脸,解释道:“不过是稚语罢了,算不得定亲。”
“是何种稚语?”
见她追问,他只好答了:“你曾说过,要嫁给我做夫人。”
“何时说的?大约多少年岁?”
“你说过许多次,我没当真过,记不太清了。”
方小武唇角的笑容,不自觉淡了下来。
如今她已经定亲,婚事将近,便是有几分妄念,也该随往事消散了。
李青溪不死心:“方大哥,从前我可曾送过什么东西给你?”
她只隐约记得不久前的梦里,那人文武双全,她送了个配饰给他。
方小武出身武馆世家,又才情上佳,论文武双全这点,他就很符合。
“有,你幼时隔三差五,就会给我送东西,只不过那是拿走我零花钱的补偿。”
李青溪没料到是这样,一时汗颜。
“逢年过节,你会送些墨砚给我,还送过字画。”
“可有配饰?”
方小武一怔,抿了抿唇:“有。”
她心头一震,问:“是什么?”
方小武快速扫她一眼,没有立即回话。
在李青溪的追问下,他才说是支簪子。
“你可还记得,是什么样的簪子?”
方小武似乎被她问得有些窘迫了,好半天后,才叹口气,伸手将自己束发的簪子取了下来:“就是这个。”
他放下簪子时,李青溪惊喜:“原来你戴着呢,太好……”
话到一半,她忽而回过神来了,怔然地看向方小武。
那不是什么名贵的簪子,样式很老,材质也不如何,头部镂空含珠的地方,都有些褪色了。
按理来说,早该换了。
但他一直戴着,甚至于进京赶考这么重要的时候,还戴着它。
方家可不是买不起一支簪子的人家。
这一瞬间,李青溪难得通透了。
方小武对上她的眼神,便明白,她知道了。
知道他在阔别几年后,仍旧对她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