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回头说今日早上的广场操练。
说是操练,不过是狼岑想在所有蛮族人面前申明一件事情,表明自己与暗杀事件无关罢了。
但这样的事情,本就处处透露着诡异,除非你将凶手找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否则,你说一千,道一万,大家只当你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现在,就是这个糟糕局面,凶手到现在都没有抓到,你说不是你,那请你告诉我,凶手到底是谁?
你猜忌我,我也同样防备着你。
“对于这件事情,本王也一直在调查,目前,可以说,有些眉目了,大家再等待等待,本王一定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下面,嗡嗡嗡嗡的声音响起来,声音越来越嘈杂,越来越大。有人指手画脚地跳出来,道:“咱明明听见凶手说是狼王派来的,却说让咱们继续等待,等什么?现在,就请蛮王给咱们一个交代,糊弄谁咧。”
“就是,咱们都死了,他们就可以大块吃肉大碗喝酒了,想得倒美!”
“哼,老子……”
……
沈腾和猴子站在远远的地方,二人靠得很近,沈腾对猴子说道:“事情做得不错。”
猴子神秘地一笑,道:“熊大熊二的蘑菇粉,确是一绝!外出旅行杀人越货必备之良药也!”
沈腾也很好奇,道:“怎么个绝法?”
“让你闭眼就闭眼,让你入睡就入睡,反正,效果……大大的!”说着,猴子悄悄竖起一根大拇指。
沈腾不由得内心一阵庆幸,这几个家伙 ,也不知道怎么野蛮生长的,竟然拥有如此高超“魔力”,并且恰好就加入到自己的队伍中来,这份幸运,嘿嘿……
现场过万人,说什么的都有,狼岑气得脸色发青,再也忍耐不住,指着几个人,大吼一声:“拉出去,砍了!”
事情乱哄哄地开始,又乱哄哄地结束。
狼岑的心里乱糟糟的,乱麻一团,理不清,剪不断。
“看来,那件事情,必须提前做了。”
他命人去把军师李大拿和乌蛮三杰的女王请来议事。
李大拿很快就到了,杨二却磨磨唧唧好半天,并且来的时候,还带了沈腾这个“小宝贝儿”。
因为太闹心,狼岑是非常不乐意沈腾的到来,他知道这个汉家小子和杨二的关系,但在他心里,你们晚上怎么折腾是你们的事情,但现在老子要和你商议“国家大事”了,你却带着这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子来瞎掺乎,几个意思?
但狼岑可以在心里这样想,却不敢公开说。因为乌蛮三杰表现出来的智商“经常”不在线现象,往往让这些和他们打交道的人很为难,很迷茫,不知所谓。
按说手里掌握着如此具有“爆炸力”的一只队伍,在南中完全可以横着走了,尤其是在这偏远之地,只要不被汉军正规军盯上,走到哪里都有一碗饱饭吃的,但这三个憨直蠢笨的家伙却根本就没有这种觉悟,好像手里握着的是一根烧火棍一般,一点也不知道将其价值“最大化”。
很多时候,你中规中矩地和他们商议事情,他们却直接告诉你,有事儿找女王,而杨二却又告诉你,“我和那个谁……商议一下再说。”
“那个谁”,在她这里,是个专有名词,特指她的“小宝贝儿”。
蛮人虽然没文化,粗豪,但把一个滚床单的面首整天挂在嘴巴上,恬不知耻,器重到如此地步的,却几乎没有。
也因此,就连狼岑都知道了,那个叫“沈腾”的“小宝贝儿”在这支队伍中的重要性。
狼岑很无语,却又很无奈,唯有接纳沈腾参与此事。实在是因为事情过于重大,没有乌蛮三杰的参与,成功的可能性要小上许多。而若没有沈腾的参与,很可能这乌蛮三杰就不会参与。
这是一个非常无理却又无解的连环套。
“真是无力啊——”狼岑心里将乌蛮三杰的宗族十八代问候了许多遍。但他又不得不佩服沈腾,像他这样将“软饭硬吃”到如此地步,以至于在这只怪异的队伍里拥有如此话语权的面首,这世上还有没有,他不知道,反正,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见过。
既然接纳,狼岑也不得不给予沈腾一定的礼遇。
“沈公子也来了。”狼岑客气地和沈腾打招呼。
沈腾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他和狼岑很少说话,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所以,一直将自己的位置摆得很正。
“咳咳——”狼岑首先开了口,“今天在座的,都不是外人,本王有一个重大计划,想要和两位,哦不,三位商议一下——”
沈腾不得不加快进度了。
这一日,趁着跛脚老姚送给养过来的当口,他对老人说道:“就这两天了,到时候,你自己找个地方躲起来,等张将军他们。”
“你们呢?嘎嘣脆地,什么意思?”
“他们进城的时候,我们应该已经在去越巂郡城的路上。”
老人大吃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当初沈腾第一次听到狼岑开口讲他接下来的计划时,同样是这个表情——大吃一惊,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都小看这狗日的狼王了。”沈腾恨恨地吐了一口痰,“这家伙这段时间一直在刻意示弱,其实不过是将所有注意力都吸引到狼堡城罢了,真正打的主意,却是要再次攻打越巂郡城,树立在羌蛮人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作死的羌奴!”老子彻底被激怒了,“郡城人民,又要遭到羌奴们的杀戮劫掠!嘎嘣脆地——”老人恨不得化身飞鸟,飞到越巂郡城去向人们报信。
“你小子神通广大,这信息送不出去?否则,你该不用对老夫说才是。嘎嘣脆地——”
沈腾遗憾地摇摇头,说:“来不及了。”
沈腾说的是实话。
自从参加了这个事情的磋商之后,他,包括他身边的人,都已经被严密地监视起来,吃饭睡觉,都有人跟随。凡是和他接触的人,都会受到严密监视。
“他也就是有求于我,所以,我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不过,你没有关系,他目前并不想多生枝节,只想等大事发生。到时候,城中一定会大乱,你自己先躲起来。”
“那——火呢?”
老人的意思,沈腾明白,当初大家都想好了,在某一天晚上,放一把火,将城中的物质仓库给烧了,逼迫城中自乱阵脚,然后,给城外的汉军制造机会。
“火, 是要放的,老爷子你安心活着就好,那些事情,我来做,比你方便。对了,身边的人,尽量不要再接触,活下去最重要,张伯祁才不想为你送终呢,这家伙现在眼珠子都是红的,要吃人的样子。”
提到张嶷,老人担忧地问:“城外准备的怎么样了?为什么一点动静也没有?莫非张伯祁这家伙唱的一出空城计?嘎嘣脆地——”
“那倒不是。外围扫荡的军队,早已经回来了,只是暂时隐瞒着狼堡而已,想来一个出其不意。”
“哼——”老人鼻端喷出一股白气,“张伯祁打的好算盘,却不知道人家这是要抄他的后路呢。嘎嘣脆地——”
“所以嘛,”沈腾笑了,他就喜欢看这些人骂街,又文雅,又歹毒,乐此不疲。
“您老人家和张将军见面之后,把我们前去攻打越巂郡城的事情告诉他,他那里基本上都是马队,速度快,说不定能绕开我们,提前到越巂郡城去布防。”
“既然你小子都知道了,为什么不直接在这里给这些可恶的羌奴们来一个内外开花?干嘛让这些羌蛮子再去祸害人?嘎嘣脆地——”老人狠狠翻了个白眼儿过来。
“时机还不到。”沈腾遗憾地摊开双手,耸耸肩膀,道,“我还有一个任务,也是张伯祁压给我的,刚好有个机会,所以,就……”
老人沉思片刻,道:“放火的事情,还是我来做,你就放心去做你的事情好了。既然你小子都说了,还有别的任务,那一定很重要。别因小失大,这里嘛,反正你们离开后,我也没有那么大的压力。嘎嘣脆地——”
老爷子的神情坚毅无比,这一刻,仿佛冰天雪地里的一棵孤松,孤傲,坚韧得令人发指,沈腾也不由得要刮目相看。
老爷子说的不是没有道理,既然沈腾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就没必要再冒这个风险。
而他们一旦离开,其实对于狼岑来说,就等于将这座空城拱手相送给了外面的汉军,我送你们一个城堡,然后,去抢劫你们的郡城。
老人忽然心有所动:“小子,你说,那蛮酋都放弃了狼堡,他还会把物资都留给汉军?”
沈腾浑身一激灵,对啊,自己心心念念想要烧城,不过是为了打乱羌蛮人的阵脚罢了,为汉军制造机会。现在,人家早已经做了别的打算,这里将被人家放弃,这城里所有的东西,都将是你的了,你还巴巴地烧自己的物质仓库?
老爷子摸着颌下不多的几根鼠须,笑道:“被你小子搅和的,鬼迷三道的。说不得,老夫要在这里救火了,嘎嘣脆地——”
“脑子进浆糊了吧!”沈腾不好意思地拍拍脸颊,笑道,“着了相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很有点挂不住脸。
三日后的晚上,沈腾正在睡觉,被人叫醒——狼岑的计划正式开始实施了。
所有人不许点灯,不许喧哗,暗中穿衣,收拾行装,陆续抵达狼堡靠近北边的城墙根下,进入一个物质仓库,有影影绰绰的灯光,非常昏暗。
然后,进了一个地道,地道斜斜向下,又深,又远。地道不算宽敞,一人一马并行,显得有些狭窄。
所有人不许交头接耳,就连战马也都被塞了根木棍在口中,并被牢牢捆住了嘴巴。
大约在地下行走了很远很远,前面有自然光亮显现,豁然开朗,洞口就在前方。众人从洞中钻了出来,一个个长出着气,毕竟人数太多,洞里的空气不流通,很是难受。
狼王的军队在前,乌蛮三杰的军队在后,李大拿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按照之前会议时的计划,这李大拿该是提前出去找自己的主子冬渠去了。
当初,会议上,狼岑一开口便是王炸——三军合围再战越巂郡城!前面狼族部落,冬渠君的苏祁邑僰蛮部落,以及乌蛮三杰的这支板楯蛮队伍。
三蛮共破越巂城!
这事件,一旦成功,其对于整个蜀汉帝国的震动,乃至于对整个三国的震动,将会是史无前例的!
破城之后,三支队伍即刻回转,直奔高地高原,在高原上建立王国,狼岑自领国王,杨二车娜姆和冬渠则为左右贤王!
狼岑的计划,不可谓不宏大,行动,不可谓不惊艳。
但杨二的表现最让人看不懂,她对于狼岑的计划几乎不置一词,既无惊诧莫名,也无振奋激悦,更无惶恐不安。
反正,人家就那么坐着,听着,然后,看看沈腾,再看看狼岑,然后,才笑道:“去呗,反正,你狼王给兄弟们一碗饱饭就成!”
狼岑谋划许久的大动作,在这肥婆子杨二车娜姆的眼中,不过是一碗饱饭而已,你这是气死人不偿命的架势?
这到底是蠢直,还是傻缺?
他也不知道是该佩服这肥婆的勇气,还是该嘲笑这肥婆的无知。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李大拿在挖他的墙角,并且知道李大拿一直在和沈腾这个把软饭硬吃吃得霸气无匹的小白脸子勾勾搭搭,他装作毫不在意,但内心早有打算。
只要李大拿能够将冬渠带领的僰蛮人找来,助自己一臂之力,之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李大拿想从他狼王手里把乌蛮三杰这支队伍拉走,做梦去吧。
一直以来,狼岑给人的印象都是对李大拿这位客卿言听计从,但实际上,狼岑可不是一个满脑子肌肉的家伙,人家也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谋划,李大拿想在他这里借势成事,他狼岑同样在借李大拿的苏祁僰蛮成事。
以有心算无心,此事必成!
一路上,狼岑都沉默着,和谁也没有说话,但脑子里却一直不停歇地对最近发生的所有事情进行复盘,尤其是自己的这个天大的谋划。
“三县之地,还是小了。最关键的,是距离汉人的地盘,太近了。”
自从三县之地发现了铁矿盐矿后,狼岑便有了自己的盘算。
大家在这里打得热火朝天,狼岑只做了一件事情,暗中派人前往汉地寻了一位高手过来,仔细勘验了这让无数羌蛮人流血牺牲的矿场,到底价值几何。
最后得出的结果是——价值尚可。
不算大,但也不算小。
这个时代勘探技术有限,无论怎样的高手,也难以得出最接近实际的报告来。
对于狼岑而言,这就够了。
若价值太小,大家人脑子打出了狗脑子,注定是一个笑话,而且可能是被汉人笑很久的笑话。
但若价值很大,对不起,即便他们现在决出了输赢,最后,一旦传扬出去,被汉家政府知道了,一样会成为人家的囊中物。
那时候起,狼岑就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未来该如何走——先在三县之地打出威名,最好能有机会真正在汉人的地盘上展示展示自己的实力,然后,一路向西,直接从低地高原转移到高地高原,也就是从汉蛮交界的地方,转移到羌蛮人的核心地盘上——藏蕃高原上面去,在那里建立自己的王国,养精蓄锐,然后,找机会下高原与汉人争雄。
“可惜了,我的李大拿李先生——”狼岑微微摇摇头,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
他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