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教你。”
沈却怔住。
教什么？怎么教？
他在冷宫生存了那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什么人说要教他。
姜落，到底在想什么。
耍着他玩儿？
可之前那种教他认字的认真姿态好像又不太像。
最后他是怎么回到床上的，沈却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隐约有个印象，女生说完话之后，就随手把她一直带着的蛋递给了他。
她说：“它想跟你一起睡。”
沈却还没反应过来，就先一步把蛋给接了过来。
跟着，他才意识到，怀里的蛋蛋壳温润，触手就能感觉到那种浓烈的生命气息。
这颗蛋。
好像是活的。
他下意识往姜落那边看过去，但是女生已经又动作十分板正地睡在了躺椅上。
他顿了顿，眸色稍微有些复杂，但也没有再说话，跟着闭上了眼睛。
＊
姜落第二天一早，就被人叫走了。
现在的大晋朝堂，虽然名义上还有个皇帝在，但实际上，早朝有没有这个皇帝影响都不大，早已经成了原主的一言堂。
早朝的内容无非就是那些。
老头们对着昨天她对牧朔做的事情一顿说教，就好像她打了个人，好像是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情。
原主手底下的人当然会帮着她说话，和老头们吵做一堆。
如果忽略掉地点和众人所穿的官袍，这场景其实跟村口的菜市场没什么两样。
姜落面无表情地想。
下面的人吵着吵着，悄咪咪抬眸看了她一眼，顿时就噤声了。
女生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指撑在扶手上撑着脑袋，依旧是白纱覆眼，表情看着有些百无聊赖。
但只需要一眼，就能感觉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不怎么愉快的氛围。
那人连忙给了旁边还在说话的人一肘子，后者愣了愣，跟着下意识看向了前面的姜落，也瞬间噤声。
沉默就这么如潮水般蔓延开来。
最后，众人都没声儿了的时候，主位上的女生才缓声开口，“没什么重要的事情，就散了吧。”
有几个老头相互对视了一眼，虽然心有不甘，但到底还是不敢直接触姜落的霉头，最后灰溜溜地跟着人群出去了。
等他们都走了之后，姜落身后才从黑暗里跃出了一个黑影，“主子。”
姜落稍微抬眸，示意他说。
暗卫谨守本分，半点没有抬眸，“牧朔那边的人接触了陛下。”
系统：【？？？】
【你找人监视了任务目标？】
姜落挑眉，她才不承认，“什么监视，你别说得那么难听。”
她明明是在保护她家白月光。
谁让他这个位面这么菜的？
想到这儿，她突然顿了顿，脑袋里面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要不然还是让他黑化吧，”姜落认真道，“你看，他黑化之后，武力值咻一下就升高了。”
系统：【？？？】
【宿主你自己听听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这要是让姜蛋知道了，是会教坏小孩儿的！！！
它吵得姜落耳朵疼，姜落直接给它禁了个言，然后悠哉悠哉地往回去找她家白月光去了。
暗卫来报信来得很及时，姜落回来的时候，牧朔的人竟然还在。
来的人是个小少年，伪装成了个太监。
在她家白月光寝宫这边，多的是这种相貌不出彩的年轻小太监，乍一看倒是看不出什么特别的。
如果忽略掉他在她崽它爹面前，格外耀武扬威的话。
在殿外都能听到这小太监装模作样的声音：“我家主子就是想告诉你。”
“别以为有了姜丞相撑腰，你就可以耀武扬威了，嗨呀，陛下，你常年在冷宫，可不知道姜丞相是个什么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姜落面无表情地想。
当然是好人。
她温柔善良美丽大方，她不是好人谁是好人？！
嗨呀，作为好人的她跟她家白月光最配啦！！
嘻嘻嘻嘻嘻嘻嘻！！
系统：【……】
好。
这才是它家疯批宿主。
她家白月光格外沉默，那个小太监声音则越来越嚣张，“陛下，这些事情本来不应该告诉你的。”
“但是我们家主子心善，那就可怜可怜你咯，他今天让我来，主要就是想提醒一下你。”
“你以为为什么我们草原的人过来，能在你们中原这么嚣张呢？”
“你们姜丞相的手段狠辣，可是天下皆知的，都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她疯起来没有人不怕，包括我们草原。”
小太监眸光怨毒地看着面前脸上没什么表情，听了他的话好一阵了，都没什么触动的少年，脸上露出了一个恶劣的笑。
“我们能这么嚣张，那当然是因为你们姜丞相的默认啊。”
“哈哈哈哈哈，你们以为她还把自己当做是大晋人，实际上暗地里，她已经准备着卖国了呢。”
沈却的手指稍微动了动。
他手边的姜蛋立刻感觉到了，它虽然听不太懂刚才那个讨厌的尖声音哥哥都在扒拉些什么，但是感觉得出来，它爹心情好像不太好了。
它下意识动了一下，用自己的蛋壳蹭了蹭它爹冰凉的手指。
沈却：“……？”
他昨天晚上没睡好，已经到出现幻觉的地步了？！
他怎么觉得，这颗蛋好像动了一下？！
他下意识垂眸，姜蛋已经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动作不太对，好像暴露了，整颗蛋都僵住了，一动不敢动。
蛋没有动。
沈却微微皱起了眉。
怎么会呢，他刚才明明感觉到了。
难不成是这颗蛋要破壳了？
他伸出手指，在姜蛋光洁的蛋壳上戳了戳。
这一下刚好碰到了姜蛋痒的地方，它一下没憋得住，动弹了一下的同时，还“嘤”了一声。
这次是沈却的身体僵住了。
他……刚才听到了什么？
嘤？
这是这颗蛋发出来的声音？！
他陷入了沉思。
小太监看着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自己身上的样子，越来越不满，说话也越来越难听。
“哈，你以为昨天姜落是真的在为了你出头吗？她那个人，心里面不知道想怎么看着你这个傀儡皇帝出丑呢。”
“……或许倒是有一个办法，”他露出了一个淫邪的笑容，“反正你这张脸也长得不错，要是愿意用身体去取悦姜落，倒也是一个不错的，可以活下去的选择。”
“是吗？”
“当然，不然你——”小太监脱口而出了几个字，然后骤然反应过来，面前的沈却并没有开口说话。
并且，刚才从他身后传来的，分明是一声柔软微冷的女声。
他身体骤然僵住了。
跟着，小太监动作迟缓地，慢慢回头，一下对上了那双蒙着白纱的眼睛。
真的很渗人。
明明大家都是知道，这个女人是看不见的，但是在这一瞬间，他就是有一种跟女生视线对上了的感觉。
他好像一下子身体坠入了寒冰地狱，凉意从脚底下飞快攀升，他浑身的汗毛也瞬间耸立。
姜落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
身后的暗卫首先开口：“主子。”
女生这才微微扬起了唇角。
她脸颊上的浅淡酒窝显露出来，周身的气质像极了冬冰融化成为春水。
但小太监心里面却凉意更甚。
果然，下一瞬，他就听到了女生轻柔的声音：“看来我的手段还不够狠辣。”
“影一，”这是影卫的名字，他们自从成为姜落暗卫开始，就用影字加编号当做是自己的名字。
她都没有说后面的，影一就上前一步想要把人给拖下去。
小太监瞳孔猛地放大，然后大声喊：“姜落！！”
“你知道我是谁的人吗？！我是草原的人！！我是二皇子手下的亲信！！”
“姜落你敢动我？！你敢惹怒了我们二皇子，我告诉你，他一定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姜落给听笑了，颇有几分慵懒地转眸看他：“嗯。”
“我连你主人都打了，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不敢杀你呢。”
她歪了歪脑袋，有些实在是想不通。
但她向来都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想不通，她就很快把这件事抛在了脑后。
小太监还在不停地说些什么，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远远传来一声惨叫，才彻底安静下来。
姜落揉了揉手腕，自顾自地把身上的青黑色官袍脱下，换了一身粉色的碎花裙子。
柔嫩的粉色骤然冲破了她身上那种冷淡的味道，给她整个人都添了几分明显的甜意，让她看起来像极了那种在后宅院里，被娇养着长大的千金小姐。
沈却的注意力还在刚才那件事上面，但出乎他预料的，面前的女生仿佛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她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裙，坐在了主位上，然后准确定位到了他的方向，“看”了过来，“把蛋递过来，哥哥。”
她的声音放得很轻，那声“哥哥”仿佛像是化成了一片轻飘飘的羽毛，落进了人的心里。
沈却莫名觉得心脏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勾了勾，他微微垂眸，这才把蛋给递了过去。
姜蛋刚才被它爹一阵打量，整个蛋都屏住了一口气。
这下终于回到它娘亲手里，狠狠松了口气，“嗷嗷”了两声。
姜落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安抚它，眼睛却是“看着”沈却的，“昨天教你的，还记得多少呀。”
全部都记得。
但是沈却深谙在宫里的生存之道，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记得了。”
他以为听到他这么说，女生多少是要说句话的，但没想到，这人直接就忽略掉了。
好像她就是知道，他会全部记得，刚才也就是随口一问，很快就换了个话题。
这次，姜落换了一个她摸起来比较简单的竹简。
她一边教沈却认字，一边亲手研墨给他把字写出来，所有的动作都没有一点停顿。
如果不是她眼睛上覆盖着白纱，真的看起来就跟正常人一样。
……不，也还是有一点不一样的。
沈却悄无声息地转眸，看向了女生的袖子。
这身裙子在做的时候，估计下面的人就考虑到了姜落的眼睛不太方便，所以袖子并不是很长。
但是刚才在研墨的时候，袖子还是在不经意间沾染上了一点墨迹。
姜落感觉到了一点他的视线，微微歪头轻声问：“哥哥，怎么了？”
“没什么。”
说完，本来应该就移开视线的，但沈却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几乎没有人见过女生白纱底下的那双眼睛，因为她就连睡觉的时候，基本都是带着白纱的。
但是在这会儿，沈却却意识到，只要隔得够近，还是能看到白纱底下那双眼睛的大概形状的。
那是一双杏眼。
带着笑的时候会微微弯起来，像极了一弯月牙。
配上脸颊上的那对酒窝，这明明是一副很甜的长相。
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听别人说，因为她是被捡来的，家里对她并不好，百般折磨之后亲生父母把她找了回去。
后面发生了什么鲜有人知，只是众人知道，她女扮男装参加秋试，最后在殿试的时候被亲生兄长戳破女儿身。
但是当时先帝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没有介意，并说这是自己早就知道给的特权。
在点了姜落的状元之后，她官级升得极快，短短几年就做到了丞相位置。
然后，她就直接把跟自己过往有过关系的人都杀了个干净。
这个世道对女子并不公平，能逼得她一路考到殿试，并且在做到丞相位置之后大开杀戒，想必那些所谓的亲人对她并不好……
沈却蓦地顿住。
你在想什么，沈却？！
不管姜落到底经历过什么，她现在也都已经位极人臣。
她站在万人之上，把他当做傀儡摆布，他想什么她一路走来有多难，这关他什么事？
……但是现在，女生站在他旁边静静磨墨的样子，乖巧极了，好像周身所有的锋芒都收了起来。
仿佛。
极其信任他。
就连他把匕首插进她胸口里，她都不会反抗一样。
沈却倏地攥紧了手里的笔。
“这个字不是这么写的。”
旁边的女生注意到了他的停顿，轻声开口。
沈却没反应过来她说的什么：“嗯？”
但下一瞬，他身形就蓦然僵住了。
女生突然弯腰，柔软的手从他身后绕过来，握住了他的右手，这个姿态，像极了把他抱在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