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起碰了一杯,没想到二两的酒杯,潘兴一口喝了半杯。
放下杯子,张海渤一边涮肉一边接着说道:“结果鬼冢川和我说,他们十分喜欢中国武术,更加崇拜中国的义和团文化,这次来中国就是想寻找义和拳的传人,学上两招义和拳,要是真能帮到他们,费用好商量。”
“我说鬼冢先生您放心,当年这拳匪……不是,这义和团的好汉遍布京津,咱这四九城里肯定就有好汉传人,您等我信儿,我这就给您寻摸去。”
“鬼冢听了也不含糊,当场点了三十张毛爷爷给我,说活动经费他先付了,让我尽快回信。”
“正好我一铁瓷,从小练过几天拳脚,对武林典故了如指掌。”
“我正准备找他去,招手打了个的,恰好把潘爷的车给拦下了。”
“路上我和潘爷瞎侃,顺嘴就把鬼冢这事儿给说了,没想到我这刚打瞌睡枕头就来了,潘爷说他就是义和团红枪会的传人。”
“我跟潘爷说,您可千万别蒙我,我瞧着这俩鬼子可是识货懂行的主儿。”
“潘爷说他这一身功夫是他爷爷亲传,老爷子当年是他们那一带红枪会的大师兄。”
“红枪会和义和团的规矩、典故,潘爷一开口,嘿,那是如数家珍!”
“我一听靠谱,就和潘爷商量,这小鬼子的钱,咱们不赚白不赚,到时候您随便教两手,先换他几十张毛爷爷再说!”
“潘爷点了头,我就赶紧联系鬼冢。”
“没想到就这一会儿的功夫,鬼冢送他朋友去了机场,说查到在胶澳半岛一带有义和拳的正宗传人,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叫什么佐川的,要坐飞机去琴岛市打听打听,只能第二天上午单独和鬼冢见面。”
“我和潘爷定好了时间,嘱咐他捯饬的精神点儿。”
“今儿上午直奔希尔顿,让潘爷好好给鬼冢聊聊,当年扶清灭洋的事儿,顺便露两手,让小鬼子瞧瞧。”
“要不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今天一见面,潘爷这一身唐装的扮相,先镇住了鬼冢三分,聊起义和团、红枪会的历史典故,直接把鬼冢侃晕了。”
“说到兴起,潘爷又练了两手义和拳。”
“结果鬼冢这小鬼子说,既然你是红枪会这一枝儿的,请你展示一下枪法,随手从套房的卧室里拿了条红缨枪给了潘爷。”
“要不说潘爷确实是高人,就会客室这么点儿地方,潘爷那一条枪声东击西指南打北,枪头如飞雪片片,红缨似梅花朵朵,枪杆上下翻飞,枪头左右乱滚,鬼冢这小鬼子哪见过这个,看的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潘爷收了枪,鬼冢是彻底服了,这才打开天窗说亮话。”
“鬼冢问潘爷,这义和团,是不是按八卦分有八门?”
“潘爷气定神闲,说看来你也懂点门道儿。”
“义和团鼎盛时教中兄弟不下百万,按照八卦分八个坛口,也叫八门。”
“坎字门总坛在天津,离字门在豫省,我爷爷他老人家当年就是离字门大师兄。”
“传到我这儿,现在离字门就归我管,豫东、鲁西加起来几百号兄弟都归我调遣。”
说到此处,张海渤转身向潘兴敬了个礼,说道:“潘爷您不愧是老江湖,这招打蛇随棍上,可真把鬼冢这小鬼子说迷糊了。”
说罢举杯敬酒,潘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紧接着将杯中酒一口喝下。
张海渤给潘兴倒满酒,继续说道:“鬼冢这小鬼子一听,立刻起身鞠躬,说刚才不知道,您原来是离字门门主,简直太失礼了!您瞧瞧,还得是潘爷,让小鬼子给咱中国人鞠躬。”
“潘爷手一挥,说没事,既然有缘相见就是朋友,不必客气。”
“鬼冢说既然这样,还真有事麻烦您,跟您打听个人,巽字门门主您熟吗?”
“潘爷眼珠子一转,说现在义和团不比当年,八门门主各管一摊,并不经常见面,所以算不上熟,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
“鬼冢说他这次来中国,就是受人所托,把一件非常重要的东西交给巽字门门主,可他也不知道这位门主人在哪儿,只能一点儿一点儿的打听,如果我们知道地方告诉他,或者直接带他去,那他十分感激。”
“还说因为这件东西十分珍贵,让我们不要提前声张。”
“潘爷说这个没问题,但巽字门门主具体在哪,需要安排离字门的兄弟们打听,这中间人吃马嚼,少不了花费。”
“鬼冢说这个自然,费用他全部承担,让潘爷说个数,潘爷说兄弟们一顿忙活,怎么着也得二十万。”
“我本以为鬼冢肯定砍砍价,结果您猜怎么着,这小鬼子一拍桌子说就这么定了,紧接着掏出两万现金,说先给定金,事成之后剩下的再付。”
“聊到这儿就到了饭点儿,鬼冢请我们吃了顿丰泽园。”
“到了晚上,我寻摸着得跟潘爷碰个面,商量商量怎么把这二十万赚了,不怕您二位笑话,兄弟我这自打毕了业还一直没工作,到年底了缺钱呐。”
“我提了瓶二锅头,到了潘爷他家,没喝两口您二位就来了。”
“我和潘爷以为自己被人盯了稍,你们要来抢这两万块钱呢。”
“要不说人走了大运,钱财挡都挡不住。”
“我和潘爷正犯愁,这巽字门上哪儿找去,您二位一来,嘿!这不就近在眼前嘛!”
“唐爷,您师父既然是义和拳掌门,肯定知道巽字门的消息,要是实在没有,现场任命一个也行。”
“总之咱们把钱赚了,把鬼冢带来的宝贝收了,咱兄弟们滋滋润润过个好年,您说怎么样?”
听到这儿,我心里也确实服气他俩。有道是:不怕外行胡说八道,就怕内行能说会道。
内行人借着专业行骗,七分真中带着三分假,确实让人防不胜防!
改革开放这么多年,练武术的人都不多了,哪还有什么义和团、红枪会。潘兴就是一个来京务工的出租车司机,养活自己都费劲,怎么可能有几百号人马。
就算是潘兴不缺钱养得起,这种违法组织也早被公安机关打击了。
我心想既然你们这么能忽悠,正好对了我的胃口,借着张海渤和潘兴的特长,一起给鬼冢川做个更大的局!
更何况我掌门令剑在手,虽然是个光杆司令,那也是货真价实的掌门!
想到此处我也举杯敬酒,道:“今天得见同门,十分欣喜,与海勃兄弟也很投缘,巽字门的事情,我回去请示师父,想来这几日便有消息,咱们大家齐心,把东洋人的钱赚到手,一起碰一杯,祝咱们马到成功!”
潘兴脖子一仰,又是一口喝完,黝黑的脸上涌起一片血红。
潘兴拿起桌上的烟往嘴里塞了一颗,烟头冲着打火机一顿乱瞄,打了好几下火也没碰着烟。
张海勃见他摇头晃脑,显然是酒劲上了头,赶紧抢过打火机来,给潘兴点上。
潘兴吐了口烟,眯着眼盯着我道:“娃娃,恁想一块赚钱,那也中,但钱赚了咋样分,可得有个说法才行。鬼冢这个活,是俺和海勃兄弟先碰上的,要是木有恁,钱俺自己也能赚,大不了就说那个巽字门门主在俺村里,把这俩小鬼子带去,连人带钱全都留下。”说罢瞥了我一眼,自己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大口。
我心想这老骗子果然心黑手狠,绝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以前没有案底,那只是因为没有机会罢了,一旦有点机会,杀人越货他是什么都敢干!
杨诚冷笑了一声,道:“潘大爷你这办法虽然也行,但两条外国人的命,动静太大了。咱们出来跑江湖的,虽然都是捞偏门,但向来小心,最怕惹上公安,毕竟这钱有命挣,还得有命花才行。”
潘兴鼻孔出气,哼了一声。
我拦住还想开口的杨诚,说道:“请潘大哥和海勃兄弟放心,江湖上的规矩我们懂,连钱带宝贝,不管有多少,等事儿办成了,我们只拿三成,大头留给你们二位。”
潘兴点头,喊了句“中!”我们互相留了联系方式,情报处给我用假身份办了个手机号,这时正好派上用场了。
接下来闲聊了几句,把两瓶二锅头喝完,张海渤和潘兴道声告辞,起身就走。
我立刻联系周旭和张健翔,让他俩开车来接上我和杨诚,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基地汇报情况。
一进会议室,没想到吴参谋长和周广林、张倩处长三人已经到了。
吴参谋长一眼就看出来我喝了酒,但毕竟任务在身有情可原,因此只是口头警告了一下。
我把情况向三位联合专案组的领导做了详细汇报,他们越听脸上表情越古怪。
汇报完之后周广林没等吴参谋长发言,抢先喊了句“不好!唐敬生的父母和我的爱人可能有危险!”
他这一喊,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义和拳近百年来一直在胶东徐家一脉单传,是件非常隐秘的事情,佐川宇一能查到胶东,去了琴岛,就很有可能查到徐家,再顺藤摸瓜,就很有可能找到我父母或者周广林家属头上。
我父母和周广林的爱人都是普通人,既无功夫傍身,也没有江湖经验,很有可能吃暗亏。
周广林到底是老国安,一瞬间就能想到这一关节,在我紧张害怕的功夫,他已经安排人员秘密接我父母和自己的爱人进京了。
一切安排妥当,吴参谋长才开口说道:“按照你们的说法,潘兴和张海渤是想赚鬼冢川的钱,而鬼冢川已经上了这俩人的当?”
杨诚点了点头道:“现在看来是这样,鬼冢川到了北京刚刚三天,先遇上朔京侃爷,再碰上豫省骗子,一头扎进了人民战争的汪洋大海之中。”
吴参谋长敲了敲桌子,严肃地道:“分析案情不要带有地域歧视。”杨诚见吴参谋长变了脸色,吓得缩了缩头。后来我们才知道,吴参谋长就是驻牛店人,年少时便离家参军,因此几乎听不出豫省口音。
吴参谋长继续说道:“按照这个思路,‘手枪小组’继续化装侦察,机会成熟时可以直接与鬼冢川二人会面,创造机会控制住这两个人,逼迫武田刚现身。但要注意时间节点,距离约定的与赵晨光二人见面的日子,只剩八天了,不同案件之间,不要相互影响。另外请公安的同志配合一下,盯紧佐川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