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回廊里,一道光晕下,四道脚步声纠缠回荡,逐渐往玄家大宅的腹地行去。
“咔嚓。”
“嘣。”
“咔嚓。”
“嘣。”
有人轻轻笑了一声。
“咔嚓”声停了一下。
然后是含糊的问话:“姐,你真不吃吗?”
女子轻柔地推拒:“你浮盈姐的男朋友下午给她送点心来了,我蹭了一点,现在不饿。”
“倒是你,从校场回来还没吃东西,待会儿应该也不能立刻吃饭,先垫点儿也好。”
“嘣”声也停了。
过了一会儿。
“嗯?”
葳蕤接过油纸包:“给我的?”
玄玉没出声,但玄印听见了一阵琐碎的响声。
是发丝和衣领的摩擦声。
大概是玄玉点了点头。
玄印摩挲了一下没提灯所以空空如也的手。
哗啦的油纸声后,葳蕤“芜湖”了一声。
小小的几块糕饼被包在油纸里,前后各用红印点上了一个福字。
“双福酥?”
玄印:!
这不是我今天下午才找人买的吗?
玄玉你手是不是太快了?!
你在踏白科里学的技艺现在就用来偷你哥的吃的了是吗?
而且你吃就算了,怎么还拿来送人啊!
玄印:我好似一个大冤种。
他闭了闭眼,到底还是没说什么。
“芙蓉茯苓酥?”水间好奇:“宣夜大道那家一合记的?”
葳蕤给水间递了一块,话里不太确定:“好像是?”
“我今天本来想买了路上吃的,和人切磋晚了,没买着。”
水间看了一眼糕饼上的福字,肯定道:“就是他家的。”
“你看这儿,”水间指着那个福字角落的缺口,“他们家这个福字章,九年前被店家的女儿摔了个缺口,本来是要换的,后来有人说‘福满则溢,不如抱缺’,才留了下来。”
“不过到底仙舟大部分年节都图圆满,这个‘抱缺福’后来就只用在一些新品上,是进不了一些比较严苛的渠道的。”
所以这双福酥是门店出售的,而非世家特供。
玄家也不是所有人都像那个被留在门口的流月姑娘一样……既守旧又傲慢嘛。
还是有几个活泛人的。
葳蕤也没有那么与虎谋皮。
想到这儿,水间眼里盈起一点笑意。
玄印本来还在平复心情,闻言也好奇起来:“水小姐怎么知道的?”
水间笑笑,开口解惑。
“一合记店家的小女儿,是我德学时的同窗。”
葳蕤嘴一撇,小声跟玄玉学舌:“水~小~姐~”
玄印:=皿=
水间拍了葳蕤一下,转而温声对玄印说:“你是我弟弟的朋友,不必那么生疏,跟着他喊姐就行。”
“要是不习惯,喊水间姐也可以。”
这是不看世家来往,以私交论了。
玄印了然,喊了一声“水间姐”。
葳蕤看着两人,又啃了一口青枣。
发出清脆的一声。
葳蕤:嚼嚼嚼。
嚼烂的果肉和汁液一起咽下肚去,留下甘甜的同时还藏有一丝不明显的草木味道。
葳蕤瞟了一眼状态栏,顺手点掉一个。
“玄印,你要不也在陶然居订餐吧。”
玄印:?
葳蕤没理会玄印的迷茫,没头没尾地问玄玉:“玉啊,问你个问题。”
玄玉有点心不在焉,闻言抬头:“你问。”
“这枣儿,你哪儿来的?”
玄玉回想了一下:“我房间果盘里的。”
玄印的眼神变了。
水间也严肃了起来,想从葳蕤手里拿一个尝尝,被葳蕤躲开了。
没办法,水间从葳蕤手里拿走被他咬了一半的,凑到鼻尖闻了闻。
“郁金?枳实?香附子?”水间越闻越皱眉,“怎么还有芸香味。”
玄印本以为是有毒,可是这一下又听迷糊了:“这好像没什么……?”
水间:“……的确没什么。”
“算是古国的偏方吧,”她斟酌了一下,用了比较含蓄的词:“严格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坏药……”
“主要是治阳盛的。”
玄印:“啊?”
“是我想的那个,”玄印看了眼还在往嘴里塞枣的葳蕤,提灯的手都不太稳了,“阳盛吗?”
水间顺着玄印的眼神看去,也发现了还在炫的馋鬼弟弟。
水间:“……弟啊,要不咱吃点儿饼?”
都知道有药了还吃呢!
“不了,这药剂量非常低,应该是想潜移默化,就吃一点儿对我没什么影响,”葳蕤在水间有点心塞的眼神里又塞了一个,“饼留着给玄玉吃吧。”
葳蕤嚼着枣:“我建议玄印你赶紧找人去查查你院里。”
“玄玉习武,她有底子,冲着她身体来的起效会慢,之后注意点入口的东西就行了。”
“你可不一样,”葳蕤拿枣盒指了指玄印,“你是习文的,要搞你可就是冲脑子去的。”
“偏你还这么脆,怕不是一搞一个准。”
玄印沉默了。
他很想反驳说“我没那么脆”,但看了眼葳蕤,他说不出口。
毕竟葳蕤是能把玉界门的地板都捅穿的人。
因为要直面寰宇罡风,玉界门和玉界门前的接驳港口用的几乎是仙舟最坚固的材料了。
但在葳蕤面前跟纸糊的似的。
(葳蕤:其实也没到纸糊的地步……)
可能在葳蕤眼里自己真的很脆吧。
玄玉左看看陷入沉默的自家冤种哥,右看看知道有药还往嘴里塞的屏余家离谱哥,选择牵住了在场看起来唯一可靠的大姐姐的袖子。
“姐姐。”
水间和玄玉对视了一眼,就明白了她的想法,顺势跟着玄玉往一边走去。
“我跟小姑娘去她院里检查一下,你跟玄印他院里看看吧。”
被姐妹抛下的兄弟二人:……
玄印试探:“要不,你跟我去?”
“我去干嘛?”葳蕤摇头,“我又不懂这些。”
开玩笑,葳蕤不学医,能发现枣里有药还是仰仗系统展示出的异常状态,指望葳蕤发现玄印住处被动了什么手脚,那他今天不用回去了,得在玄家留宿一晚,以身试毒才行。
葳蕤:玄印是皇帝吗?睡个觉还得先来个太监试试枕头被褥有没有毒?
葳蕤愣了一下,连忙在心里“呸呸呸”几声。
谁是太监,我才不是太监。
“那怎么办?”玄印也反应过来,摸摸鼻子,“等你姐姐回来,再麻烦她帮我看看?”
“那么麻烦干什么?你直接全换了呗。”
“又不是换不起。”
玄印:对哦!
玄印抬脚就要走,被葳蕤一把拽住:“去哪儿?”
这里已经离宴会厅很近了,葳蕤几乎能听见传来的乐声。
但玄印去的并不是宴会厅的方向。
“去换摆设啊。”
葳蕤十分嫌弃:“你找个可靠的人去不就行了?”
说完,葳蕤把枣盒往荷包里一塞,推着玄印往宴会厅去。
“玄家小姐被下药,水家家主医者仁心,前去救治,一时顾不上自己弟弟。”
“而我这被怠慢的褐夫小子无人约束,偏又不知深浅年轻气盛……”
宴会厅近在眼前,葳蕤停下脚步,抬手整理了一下衣襟,顺手捋了把耳上流苏。
这次流苏乖乖让他摸了。
“这可不就是我甩脸子的绝好由头和时机嘛!”
葳蕤露出一个礼貌的笑,语气却很不礼貌。
阴阳怪气中还带着点跃跃欲试。
“到时候记得‘温和成熟’地劝阻我,并展现一下风度能力,我才好临场和你走到一起。”
葳蕤拍拍玄印的肩膀。
“能不能逼得玄桓狗急跳墙,可就看你的演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