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修没有撒谎。
那天晚上,甲板上在下雨。虽然不是特别剧烈的天气变化,船长却依旧不敢松懈。上级尚且如此,作为水手的他更不敢马虎。
那一刻他的脑子里是各种欧洲传说,总之离不开鬼怪和女巫。
他开始后悔自己离岸之前没有去教堂祷告——事实上自从家里破产之后,马修就没有去给所谓的主做过礼拜了。
如果自己足够虔诚,也许现在就不会这样害怕。
但干航海这一行的人,除了胆子大不信邪,就是有强烈的好奇心。
马修虽然恐惧,却还是忍不住抬头透过玻璃去看那个不明人形物体。
海风吹的雨线飘斜,砸在玻璃上让视野变得模糊。
天边不知怎么回事,劈下一道惊雷。马修在那一刻看清楚,这个拖着不明物体的人到底是谁。
……
“我趴在值守室里露出一双眼睛去看,奥利弗却吓得几乎站不起来。他说他听过许多老水手讲过亚洲航海的猎奇传说,问我会不会是海猴子来狩猎。”
我听到这个名词,第一时间是觉得好笑。什么海猴子?海里面还有猴子吗?这一听就是瞎话。
民间传说总是这样夸大其词,这个世界上的东西都是遵循科学原理的。一切牛鬼蛇神不过都是人的臆想,或者本身就是人在捣鬼。
这个世界上只有人才能做出恐怖的事,最可怕的也莫过于人心。那几年经历的事,我实在不太想回忆。
何况马修正说到兴头上,我也不好打断。
现在的我这么笃定,不久后的我肯定就会后悔。因为那一次我真的见到了所谓的海猴子,它甚至被专业人员装订成秘密档案存放在专门的档案库之中。
人就是这样,除非亲眼所见,否则不会相信。恰如现在的我。
马修继续说:“我觉得奥利弗是在骗我。”
我也点了点头。
“这个世界上很多事都是有迹可循的。所谓海里的怪物,不过是因为这个生物不为人所知没有人研究,可能长得也奇形怪状,所以人类称之为怪物。”
“我的这番话竟然让奥利弗开始应激。”
“我很害怕他把那个东西引过来,于是捂住他的嘴,免得节外生枝。”
——
不知道是不是船长判断错误,在那个人出来后没多久,天边突然响起一声炸雷。
霹雳划破半边天空,维多利亚号在呼啸海风中缓缓前进。
马修险些被那一下炸雷晃到眼睛。
站在甲板上的人,分明就是那个名叫张海桐的华人。他拖着的那个巨大的东西也不是一个物件,而是一个人。
马修平时很喜欢观察人,不然他不会注意到张海桐的与众不同。这也让他对维多利亚号有限的工作人员都很熟悉,别人可能记不住脸和身形。但他不会。
那个在地上像一个巨大熊玩偶被拖来拖去的人,正是巴顿。
这个故事的谜底其实我早已知晓。
因为在这个故事里,有关系的无非就是马修、奥利弗、巴顿和张海桐。
马修作为叙事者肯定不会做这种事,奥利弗明显是路人角色,气氛烘托者。巴顿则是炮灰。
三个人都有明确分工,另外两个人都不可能让马修露出那种惊恐又痴迷的表情。
只有那个叫做张海桐的华人。
但我很好奇,这个华人究竟做了什么,让这位年纪已经很大的老人仍旧惦念着、恐惧着,还念念不忘着。
……
“我看见他徒手捏住巴顿的脖子,将他提起来,死死摁在船舷上。”
马修继续说。
……
时间回到那个夜晚。
马修看着巴顿被这个华人紧紧扣住脖子按在船舷上,只要他想,随时可以让巴顿葬身大海。
他们之前肯定进行过一场单方面碾压的战斗,巴顿的刀只划破了华人胸口的衣服,在右边留下淡淡的粉红色划痕。
甚至都没出多少血。
而就是这样一个照面,巴顿就被他拧断了手。
原因无他,马修看见巴顿不正常扭曲的胳膊了。那得是多大的力气,才能造成那种损伤。
马修在外漂泊多年,当然清楚什么样的伤无法治愈无法挽回。这个名叫巴顿的美国佬恐怕再也无法胜任水手这个职业,甚至大多数需要体力劳动的活计,他都无法胜任了。
马修不清楚华人问了什么,他只看见巴顿疯狂摇头。他几乎能脑补出来这家伙涕泗横流的模样。
船上的人都知道,疯子巴顿看起来蛮横粗鲁又残忍,但其实是个欺软怕硬的软柿子。
在这个时代生存,察言观色能屈能伸几乎是每个人的本能。但巴顿这种外强中干的货色做起来就尤为讨厌。
他看起来把所有的事情都交代了。
但华人显然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
“我看见巴顿被他拧断了脖子,扔进了海里。”
马修说到这里,明显心有余悸。
他紧紧攥着拳头,又舒展开。笔记本内页上那张照片里狰狞的穷奇仿佛注视着我和他,如同一只恶鬼审判众人。
话至此处,马修终于可以揭晓一个先前没有照顾到的情节。
那就是这张照片的纹身,与华人身上的其实一模一样。
“我原本以为那只是一个巧合,毕竟这样特殊的东西,我怎么可能短时间内见到两个?”
“哪怕是一死一活,这也大大超出这类神秘事件应该发生的频率。”
马修合上笔记本,心有余悸。我也听的胆战心惊。
……
事情发展到这个份儿上,马修肯定只能继续躲藏。这个比他和奥利弗看起来要弱小的华人,其实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就在他回神,准备蹲下去假装不知情时,玻璃窗上便出现了一张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