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十八年之后,观音菩萨这才来了。
见玄奘在寺中修行,也不做他想。
径往长安城去了。
只见观音菩萨安排袁守诚要斩了泾河龙王,又给了他回生之机。
就是让泾河龙王去求唐王。
问斩行刑之人乃是人曹官魏征,
魏征是唐王驾下的丞相,若是讨唐王个人情,方保无事。
泾河龙王也不回水府,只在空中,等到子时前后,收了云头,敛了雾角,径来皇宫门首。
此时唐王正梦出宫门之外,步月花阴,忽然龙王变作人相,上前跪拜。
口中叫道:
“陛下,救我,救我!”
太宗云:
“你是何人?朕当救你。”
龙王云:
“陛下是真龙,臣是业龙。
臣因犯了天条,该陛下贤臣人曹官魏征处斩,故来拜求,望陛下救我一救!”
太宗曰:
“既是魏征处斩,朕可以救你。
你放心前去。”
龙王欢喜,叩谢而去。
却说魏征丞相在府,夜观乾象,正爇宝香,只闻得九霄鹤唳,却是天差仙使,捧玉帝金旨一道,着他午时三刻,梦斩泾河老龙。
这丞相谢了天恩,斋戒沐浴,在府中试慧剑,运元神,故此不曾入朝。
却说那太宗梦醒后,念念在心。
早已至五鼓三点,太宗设朝,聚集两班文武官员。
却不见魏征丞相。
于是唐王下旨宣魏征入朝,希望通过拖住魏征来完成对泾河龙王的承诺。
卷帘散朝后,唐王独留魏征,宣上金銮,召入便殿,先议论安邦之策,定国之谋。
将近巳末午初时候,却命宫人取过大棋来,与魏征对弈起来。
臣两个对弈此棋,正下到午时三刻,一盘残局未终,魏征忽然踏伏在案边,鼾鼾盹睡。
太宗以为魏征为处理政事心劳力倦,任他睡着,更不呼唤。
没想到正是这一举动,让魏征成功斩龙。
魏征在睡梦间魂离天外,乘着瑞云来到了剐龙台上,一声令下,龙头落虚空。
魏征刚醒,向唐王请恕慢君之罪。
忽然朝门外大呼小叫,原来是秦叔宝、徐茂功等赶来,将着一个血淋的龙头,掷在帝前。
唐王相问,魏征这才开口道明梦中斩龙一事。
太宗闻言,心中悲喜不一。
喜者夸奖魏征好臣,朝中有此豪杰,愁甚江山不稳?
悲者谓梦中曾许救龙,不期竟致遭诛。
当夜二更时分,太宗正朦胧睡间,见那泾河龙王,手提着一颗血淋淋的首级,高叫:
“唐太宗,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你昨夜满口许诺救我,怎么天明时反宣人曹官来斩我?
你出来,你出来!
我与你到阎君处折辨折辨!”
他扯住太宗,再三嚷闹不放,太宗箝口难言,只挣得汗流遍体。
正在那难分难解之时,只见正南上香云缭绕,彩雾飘飘,有一个女真人上前,将杨柳枝用手一摆,那没头的龙,悲悲啼啼,径往西北而去。
原来这是观音菩萨,领佛旨上东土寻取经人,此住长安城都土地庙里,安排了这一幕大戏,最后现身来救,谋求南赡部洲的人族信仰,推动西游。
却说太宗苏醒回来,只叫
“有鬼,有鬼!”
召医官来诊,却道:
“皇上脉气不正,虚而又数,狂言见鬼,又诊得十动一代,五脏无气,恐不讳只在七日之内矣。”
为护唐王梦中周全,敬德、叔宝护卫前门,该着魏征护卫后门。
这才安歇。
太宗身体渐重,吩咐国家大事,叮嘱仿刘蜀主托孤之意。
言毕,沐浴更衣,待时而已。
旁闪魏征,手扯龙衣,奏道:
“陛下宽心,臣有一事,管保陛下长生。”
太宗道:
“病势已入膏肓,命将危矣,如何保得?”
魏征云:
“臣有书一封,进与陛下,捎去到冥司,付酆都判官崔珏。”
太宗道:
“崔珏是谁?”
魏征云:
“崔珏乃是太上先皇帝驾前之臣,先受兹州令,后升礼部侍郎。
在日与臣八拜为交,相知甚厚。
他如今已死,现在阴司做掌生死文簿的酆都判官,梦中常与臣相会。
此去若将此书付与他,他念微臣薄分,必然放陛下回来,管教魂魄还阳世,定取龙颜转帝都。”
太宗闻言,接在手中,笼入袖里,遂瞑目而亡。
那三宫六院、皇后嫔妃、侍长储君及两班文武,俱举哀戴孝,又在白虎殿上,停着梓宫不题。
太宗魂灵离体,便有崔判官跪拜路旁接驾。
唐王展了书信。
崔判官看了书,满心欢喜道:
“魏人曹前日梦斩老龙一事,臣已早知,甚是夸奖不尽。
又蒙他早晚看顾臣的子孙,今日既有书来,陛下宽心,微臣管送陛下还阳,重登玉阙。”
太宗称谢了。
二人正说间,只见那边有一对青衣童子,执幢幡宝盖,高叫道:
“阎王有请,有请。”
太宗遂与崔判官并二童子举步进了幽冥地府鬼门关,却见街旁边有先主李渊,先兄建成,故弟元吉,上前道:
“世民来了,世民来了!”
那建成、元吉就来揪打索命。
太宗躲闪不及,被他扯住。
幸有崔判官唤一青面獠牙鬼使,喝退了建成、元吉,太宗方得脱身而去。
十代阎君在殿内见了太宗。
十王出在森罗宝殿,控背躬身迎迓太宗。
太宗谦下,不敢前行。
十王道:
“陛下是阳间人王,我等是阴间鬼王,分所当然,何须过让?”
太宗道:
“朕得罪麾下,岂敢论阴阳人鬼之道?”
逊之不已。
太宗前行,径入森罗殿上,与十王礼毕,分宾主坐定。
太宗说了泾河龙王之事,十王闻言,伏礼道:
“自那龙未生之前,南斗星死簿上已注定该遭杀于人曹之手,我等早已知之。
但只是他在此折辩,定要陛下来此三曹对案,是我等将他送入轮藏,转生去了。
今又有劳陛下降临,望乞恕我催促之罪。”
言毕,命掌生死簿判官:
“急取簿子来,看陛下阳寿天禄该有几何?”
崔判官急转司房,将天下万国国王天禄总簿,先逐一检阅,只见南赡部洲大唐太宗皇帝注定贞观一十三年。
崔判官吃了一惊,急取浓墨大笔,将“一”字上添了两画,却将簿子呈上。
十王从头看时,见太宗名下注定三十三年,还有二十年阳寿,即送太宗还阳。
太宗出森罗殿,又起手问十王道:
“朕宫中老少安否如何?”
十王道:
“俱安,但恐御妹寿似不永。”
御妹寿命不长了?
太宗记下。
太宗又再拜启谢:
“朕回阳世,无物可酬谢,惟答瓜果而已。”
十王喜曰:
“我处颇有东瓜西瓜,只少南瓜。”
只少南瓜?
这南瓜并非稀罕之物,怎劳十王相讨?
太宗心中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太宗道:
“朕回去即送来,即送来。”
从此遂相揖而别。
崔判官却又多生事端,不直接送太宗还阳,反而邀请其“游观地府”、“教陛下转托超生”。
崔判官领着太宗走过十八层地狱。
太宗观之、闻之,战战兢兢,心中惊惨。
过了奈何桥、又到枉死城,只听哄哄人嚷,分明说:
“李世民来了,李世民来了!”
太宗听叫,心惊胆战。
见一伙拖腰折臂、有足无头的鬼魅,上前拦住,都叫道:
“还我命来,还我命来!”
慌得那太宗藏藏躲躲,只叫:
“崔先生救我,崔先生救我!”
判官道:
“陛下,那些人都是那六十四处烟尘,七十二处草寇,众王子、众头目的鬼魂;
尽是枉死的冤业,无收无管,不得超生,又无钱钞盘缠,都是孤寒饿鬼。
陛下得些钱钞与他,我才救得哩。”
太宗闻言一愣。
纵使是添寿还阳,对崔判官来说都是小事一件。
前也有崔判官喝退冤魂。
如今带自己走过凄惨地狱,吓得自己魂不附体,却要起钱钞来了?
但还阳要紧,太宗道:
“寡人空身到此,却哪里得有钱钞?”
崔判官道:
“陛下,阳间有一人,金银若干,在我这阴司里寄放。
陛下可出名立一约,小判可作保,且借他一库,给散这些饿鬼,方得过去。”
太宗点点头,原来是为阳间子孙谋好处。
也罢,区区小事,答应崔判官又如何?
太宗问曰:
“此人是谁?”
崔判官道:
“他是河南开封府人氏,姓相名良,他有十三库金银在此。
陛下若借用过他的,到阳间还他便了。”
太宗甚喜,情愿出名借用。
遂立了文书与判官,借他金银一库,尽行给散。
崔判官复吩咐道:
“这些金银,汝等可均分用度,放你大唐爷爷过去,他的阳寿还早哩。
我领了十王钧语,送他还魂,教他到阳间做一个水陆大会,度汝等超生,再休生事。”
众鬼闻言,得了金银,俱唯唯而退。
太宗听了,心中道:
“怎么还要做一场水陆大会?
将我带到这,便是先吓唬一番,再要钱钞泽被后人。
那这水陆大会又是为了什么呢?
算了,相比于二十年阳寿,这些都是小事,允了也无妨。”
崔判官令太尉摇动引魂幡,领太宗出离了枉死城中,奔上平阳大路,飘飘荡荡而去。
到了“六道轮回”之所,又见那腾云的身披霞帔,受箓的腰挂金鱼,僧尼道俗,走兽飞禽,魑魅魍魉,滔滔都奔走那轮回之下,各进其道。
唐王问曰:
“此意何如?”
判官道:
“陛下明心见性,是必记了,传与阳间人知。
这唤做六道轮回:行善的升化仙道,尽忠的超生贵道,行孝的再生福道,公平的还生人道,积德的转生富道,恶毒的沉沦鬼道。”
唐王听了,又生疑惑。
传与阳间人知?
世人知了,便少了三份畏惧,多了几分欲求。
说是扬善抑恶,也不为过。
只是,怎么偏偏生在这时候?
崔判官送唐王直至那超生贵道门。
唐王想到之前先主李渊、先兄建成、故弟元吉守在幽冥地府鬼门关的身影。
尽忠的超生贵道?
寿命乃是定数?
这大地府,也不过是小人间。
崔判官拜呼道:
“陛下到阳间,千万做个水陆大会,超度那无主的冤魂,切勿忘了。
若是阴司里无报怨之声,阳世间方得享太平之庆。
凡百不善之处,俱可一一改过,普谕世人为善,管教你后代绵长,江山永固。”
太宗心里对自己寿尽还阳一事有了怀疑。
如今再听到这句,心中冷笑。
若是阴司里无报怨之声,阳世间方得享太平之庆?
可是如今的大唐远比之前就很太平,难道以前阴司里没有报怨之声?
也从未听之前的皇帝都要做水陆大会。
如今这形势,自己能说个“不”字?
唐王一一准奏,辞了崔判官,由朱太尉送往还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