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进屋里,便已经闻到一阵香味。
火炉上已经架着两块鹿肉,李禾曦心中一动,卷起绣着卷草纹的袖口,露出一截白藕似的细胳膊,褪去手上的镯子,围着火炉儿坐下,便想着烧上一块来吃。
沈肃也跟着坐下。
她眼馋鹿肉,丝毫没有意识到两人离得近。
有婆子端了几个白釉小碗出来,一一指着道:“烤肉虽美味,但两位主子怕是会腻,这是素三丝,这是五宝鲜蔬,这是芽菜豇豆,这是白菜炖豆腐。”
婆子笑道:“都是庄子上刚献上来的,比外头的可要新鲜,公主,尝尝?”
李禾曦勺了一片豆腐,入口即化,“确实软滑弹嫩。”
沈肃顺势也从高碗里兜了一勺,尝了一口点点头,“这道白菜炖豆腐可是媪母的拿手菜。”
沈肃口中的媪母,那可是将他从小喂大的奶妈,要不是她当年将沈肃拼死救出,沈肃哪会有今日,是他身边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了。
听说,沈肃对她极为敬重。
李禾曦意外,可不敢让沈肃的媪母伺候,忙要起身,却被这位媪母按住,她慈眉善目道:“公主金贵之躯,老奴能伺候,是老奴的福气。”
沈肃弯了弯唇,“你便坐着等吃便好,媪母的厨艺比宫中的御厨还要好。”
她略笑了笑,便见这位媪母熟练的系好襻膊。
婆子往扦子上穿上腌渍好的肉,另一人持扇扇风助燃。
而媪母拿了调料均匀的洒向架子上的鹿肉。
沈肃也没有闲着,从青白釉刻莲花温壶里取出已经温好的注壶,倒出清澈酒汤,递给她道,“这是秋露白,媪母亲酿的,味道柔和浓郁,最适合冬日喝,胜在补血驱寒,配着这些鹿肉素菜,回味甘芳。”
这时,周媪母也将鹿肉烤好了,切成一小块,将最嫩最鲜的肉放在了他们二人的碟子里。
李禾曦举杯饮用了一口,“入口甘甜倒不似酒味,仿佛身临在秋日晨曦,闻着那一抹清芬。”
周媪母听她如此赞美,蕴着浅浅笑色,“秋露白的酿酒方式正是收集莲花上的露珠酿之,从夏日制曲,秋天酿成,冬日饮用。”
“公主,好眼力。”
李禾曦一双眸子晶光潋滟,“秋露白,极为雅韵相衬。”
沈肃品了半盏,夹了一块鹿肉送到李禾曦碗里:“不尝尝?”
李禾曦潋滟的面庞上含了一抹清泠笑意,仿佛枝头新绽的晶莹皎洁的嫩叶。
她低下头并不推却,夹起这块鹿肉。
沈肃看她一眼,眼角难得温柔。
二人就在静谧时光中品尝鹿肉美酒。
李妙元回到宫里,太后保养得到的手正好翻过书页。
她见太后气色如常,不像头疾发作,声音如大雨倾盆般洒下来,卷着雷鸣气焰:“底下的人越发惫懒了,母后身子不适,看书费眼费神,连这些都不知吗!”
太后放下书本,重重道:“哀家若不说有疾,你还能舍得回来!”
“母后!”
李妙元有些不满,若不是太后阻拦,她现在还和沈肃在一起呢。
“若不是有人来禀说你偷偷出宫,擅自去了别苑,哀家还被蒙在鼓里!”
太后掀起眼帘扫了她一眼,“你堂堂大周的公主,哪有为了一个男人不顾身份不顾矜持的。”
李妙元嘴角微微上扬:“可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沈肃。”
“就是沈肃也不行!”
太后见她一脸不悦,缓和了些语气,“就因为他是沈肃,你更应该保有皇家公主的体面,哀家说把你指给他,他就是你的驸马,你上赶着做什么!”
李妙元扯着帕子,“母后,我不美吗?”
太后看她一眼,李妙元无疑是美的,就是在姹紫嫣红的宫中,也没有夺去分毫,“哀家的女儿明艳大气,自然美貌,可是谁在你面前置喙,哀家立即叫人拨去舌头。”
“那为何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李妙元的眼眸笼罩在一团幽寂的光芒中,面色有些怅然。
太后撩起眼皮,平静的看了一眼,太过沉迷感情可不是好事,“沈肃一向对女子冷淡,从不主动相看,这亦是他的好处,男儿便是要志在四方,等你们成了亲,他懂得了其中乐趣,自然又不一样了。”
“可,可今天他看李禾曦的眼神,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那种眼神…好似,好似一个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李妙元一想到那视线,心中便有些慌乱。
太后不轻不重,听不出什么感情来,“李禾曦是有夫之妇,你未免也太草木皆兵了!你是大周仅次于哀家最尊贵的女人,也值得你如此胆战心惊!论起来,她不过是只破鞋,沈肃怎么会舍弃你看得上她?”
李妙元冰冷的脸缓和了不少,但还是忿忿道:“母后,您不知,我不过是说了她几句罢了,她竟然当着女儿的面杖杀了女儿身边的两个大宫女!”
“母后,您一定要为我做主!”
太后重新拿起案上的书本,很快就从李妙元身边女使的嘴里知道了前因后果。
“母后是怎么教你的,一国公主就要有有一国公主的威严,怎么能被牵着鼻子走。”
她眸光深深,捧着书,眼神却没有落在这上面,“她摆长姐的架子就让她摆去,至于这两个碎嘴的宫女,留在你身边也是祸害,如今被她赐死了也好,哀家在给你挑两个好的。”
看着她怒气未散,太后道出了她的秘密:“和一个将死之人生什么气,就让她蹦跶几天。”
李妙元看着她嘴角冰凉的笑意,“母后这话是何意?”
“你以为李禾曦的婚事是先帝的意思”,她的笑越发薄凉,“先帝早就忘了她这个便宜女儿,陆家是哀家特意为她精心挑选的,她每日里都要饮用陆家为她炮制的毒汤药,长此以往,毒素入体,回天无力。”
冬日的天暗沉得快。
别苑内有一座温泉池,李禾曦褪下白日里的衣袍,准备泡汤入眠。
她解下衣裳,缓缓踏入冒着热气的浴池中,浸泡在温泉中,仿佛所有的烦恼都抛到脑后。
纱幔飘飘,水雾缭绕。
绛纱帐被掀起,池中人正闭着眼小憩。
水珠在肌肤胜雪下闪烁,修长脖颈和光洁双肩如同上好的瓷器,似白雪般纯洁无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