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未落,便见聚将台西侧一阵人影晃动,两抹绯红官袍如同火焰般迅速逼近。
为首一人,正是翰林学士宋濂,他须发皆白,却步履矫健,一双眼眸中闪烁着焦急的光芒。
紧随其后的,是礼部尚书吕昶,他面色凝重,眉头紧锁,脚下生风,几乎是小跑着跟上宋濂的步伐。
二人身后,还跟着一众文臣,皆是神色慌张,衣冠略有不整,显然是得到消息后匆忙赶来。
与此同时,“咚!咚!咚!”一阵沉闷而有力的鼓声,自聚将台下传来,如雷霆震天,瞬间打破了原本凝滞的空气。
这鼓声,正是大明王朝的聚将鼓,只有皇帝要调兵遣将、御驾亲征时才会敲响。
鼓声一下一下,敲击着每个人的耳膜,也敲击着他们的心脏,原本平静的聚将台,瞬间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台下负责警戒的亲卫兵们,听到鼓声,立刻挺直了腰杆,手中的长戟握得更紧,目光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他们知道,这鼓声意味着将有大事发生,或许是一场大战即将拉开序幕。
而远在皇宫、各府衙的勋贵朝臣们,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聚将鼓声,也纷纷变了脸色。
他们心中疑惑:发生了何事?
为何天子要在这个时候敲响聚将鼓?
难道……
难道鞑靼人已经攻破了幽州城的防线,天子要御驾亲征了?
这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众人心中蔓延开来,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令人担忧。
御驾亲征,自古以来都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更何况如今的幽州战事凶险异常,鞑靼人来势汹汹,天子若是亲临战场,岂不是置自身于险地?
凉国公蓝玉听到鼓声,虎目圆睁,一把抓住身旁安陆侯吴复的胳膊,沉声问道:“怎么回事?陛下这是要……”他尚未说完,西平侯沐英便快步走了过来,脸色阴沉,语气急促地说道:“我刚得到消息,鞑靼人增兵幽州,战事吃紧!看这架势,陛下是要御驾亲征了!”
“胡闹!”蓝玉猛地一拍桌子,怒吼道,“幽州战事凶险,陛下怎可轻涉险地?此事万万不可!”
宋濂和吕昶已来到朱元璋面前,二人双双跪倒,宋濂高声喊道:“陛下!万金之躯,岂可轻涉险地!臣等恳请陛下三思!”
朱元璋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宋濂,缓缓开口:“宋爱卿……”
朱元璋尚未道出完整话语,宋濂便抢先一步,以一种近乎悲怆的语气高声谏言:“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御驾亲征,实乃轻率之举啊!”他老泪纵横,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仿佛下一刻就要昏厥过去。
宋濂话音刚落,兵部侍郎胡惟庸便站了出来,他面露忧色,语气沉重:“陛下,鞑靼人凶残狡诈,万一……万一龙体安危,我大明江山岂不危矣?”他偷偷抬眼望了望朱元璋的脸色,又迅速低下头去,心中忐忑不安。
另一位臣子,户部尚书沈荣,则急切地建议道:“陛下,臣以为,当务之急是迅速调兵遣将,增援幽州!不如发八百里加急折子,通知凉国公蓝玉、西平侯沐英等将领,抽调兵力赶往幽州,合力抵御鞑靼!”他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此,方可解幽州燃眉之急,保我大明江山稳固!”
朱元璋静静地听着,脸色阴晴不定,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他缓缓扫视了一眼跪在面前的众臣,又将目光投向了远方,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聚将鼓声依旧在响,一下一下,敲击着众人的心房。
凉风拂过,卷起宋濂的衣袍,也卷起了众臣心中的担忧。
远处,凉国公蓝玉等人得到消息后,策马狂奔,一路疾驰而来,马蹄声如雷鸣般响彻整个聚将台。
蓝玉远远望见聚将台上黑压压跪倒一片的文臣,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他勒住缰绳,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地朝着聚将台走去,一边走一边低声问身旁的沐英:“怎么回事?看这情形,莫非陛下真要御驾亲征?”沐英摇了摇头,面色凝重:“我也不知,但看这阵势,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蓝玉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登上聚将台,来到朱元璋面前,单膝跪地,抱拳道:“陛下!臣……”
朱元璋尚未道出完整话语,便被另一位老臣,吏部尚书詹同打断,“陛下,古人云‘国君者,国之根本也’,您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大明基业,岂非付之一炬?还望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切勿以身犯险!”詹同声泪俱下,语气中充满了对社稷安危的担忧,也暗含着对天子安危的关切。
他深深叩首,额头触地,久久不起。
随后,又有数位大臣纷纷出列,跪倒在地,齐声劝谏。
他们有的慷慨激昂,引经据典,力陈御驾亲征之弊端;有的声情并茂,以古喻今,细数历代帝王因轻率出征而导致的惨痛教训;有的则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苦口婆心地劝说天子以社稷为重,珍视自身安危。
“陛下,我大明如今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皆仰仗陛下圣明。您若亲临战场,万一……万一有个闪失,我大明江山,岂非要陷入动荡之中?还望陛下三思啊!”一位年轻的翰林学士声嘶力竭地喊道,他的声音虽然略显稚嫩,但却充满了真诚和担忧。
一时间,整个聚将台上,劝谏之声此起彼伏,如同潮水般涌向朱元璋。
群臣的目光,如同夜空中闪烁的星辰,紧紧地注视着天子所在的方向,充满了期待,也充满了担忧。
他们迫切地希望天子能够收回成命,放弃御驾亲征的念头。
朱元璋依旧沉默不语,他静静地听着群臣的劝谏,脸色阴沉如水,让人捉摸不透他的心思。
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仿佛蕴藏着万千思绪。
“陛下……”蓝玉刚想开口,却被朱元璋抬手制止。
朱元璋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朕……”
天子沉默,空气仿佛凝固。
群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个个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生怕惊扰了龙颜。
刚才还嘈杂一片的聚将台,此刻鸦雀无声,只有凛冽的北风呼啸而过,卷起地上落叶,发出沙沙的声响,更增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众人感受到天子身上散发出的威压,如同泰山压顶,令人喘不过气来。
朱元璋微微皱眉,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群臣,他们的脸上,有担忧,有焦急,有恐惧,也有不解。
他明白他们的心思,他们担心他的安危,担心大明的江山社稷。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中仿佛压抑着一团烈火,这烈火,是愤怒,是不甘,也是无奈。
他何尝不知道御驾亲征的风险?
但他更清楚,如果幽州失守,大明的北方防线将彻底崩溃,后果不堪设想。
他的目光投向远方,那里是幽州的方向,那里是烽火连天的战场。
他仿佛看到鞑靼铁骑肆虐,大明将士浴血奋战。
他仿佛听到百姓的哀嚎,将士的怒吼,以及战马的嘶鸣。
他的拳头紧紧握住,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带来一阵刺痛,却无法缓解他心中的焦虑和不安。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朕……”
一个字,却如同惊雷一般,在众人耳边炸响。
群臣的心脏猛地一颤,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天子,等待着他的最终决定。
朱元璋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蓝玉身上,“蓝玉……”
蓝玉浑身一震,连忙抱拳道:“臣在!”
“幽州战事,刻不容缓……”朱元璋的声音依旧低沉,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蓝玉的心沉了下去
朱元璋再次停顿,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远方,一字一顿地说道:“传……”
“传朕旨意,大军即刻开拔,驰援幽州!”朱元璋的声音掷地有声,如同一柄利剑,划破了凝重的空气。
蓝玉心中一凛,高声应道:“臣遵旨!”
“报——” 一声急促的呼喊打破了短暂的平静。
一个浑身尘土的信使跌跌撞撞地跑上聚将台,单膝跪地,双手呈上一封染血的信笺,“幽州急报!”
朱元璋一把夺过信笺,展开一看,脸色骤变。
信上寥寥数语,却如同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让他感到彻骨的寒意。
幽州告急,鞑靼大军日夜猛攻,城中粮草将尽,守军伤亡惨重。
他猛地将信笺拍在桌案上,发出一声巨响,惊得在场的文武百官皆是一震。
“岂有此理!”朱元璋怒吼一声,声音中充满了压抑的愤怒和焦虑。
他来回踱步,双手紧握成拳,骨节咔咔作响。
徐达和汤和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担忧。
幽州乃大明北疆重镇,一旦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陛下,”徐达沉声说道,“臣愿率军前往幽州,解救危局!”
汤和也站了出来,“臣也愿往!”
朱元璋停下脚步,目光炯炯地注视着两位老将,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好!两位爱卿忠心可嘉!”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但此战非同小可,朕意已决,御驾亲征!”说罢,他大步走向聚将台中央,猛地拿起鼓槌,重重地敲响了聚将鼓。
“咚!咚!咚!”
鼓声如雷,响彻云霄,传遍了整个军营。
聚将鼓响,三军集结。
就在这时,一群文臣急匆匆地登上聚将台,一个个面色苍白,神情焦急。
他们纷纷跪在朱元璋身后,齐声劝谏:“陛下,万万不可啊!御驾亲征,风险太大,还请陛下三思!”
朱元璋猛地转身,目光如炬,扫视着跪在地上的文臣们。
他深知他们的担忧,但他更清楚,幽州危在旦夕,他必须做出一个决断。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诸位爱卿,朕心意已决,不必再劝!” 他指着远处烽烟滚滚的方向,高声说道,“如今幽州危急,我大明将士浴血奋战,朕岂能坐视不理?!朕要与将士们同生死,共进退!”
台下将士们闻言,顿时群情激昂,高呼道:“愿随陛下出征!万死不辞!”
“陛下……”为首的文臣还想再劝,却被朱元璋抬手打断。
朱元璋面色一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他抬手打断了文臣的劝谏,语气不容置疑:“此事不必再议,朕心意已决!我儿朱越尚在幽州,朕岂能置他于不顾?况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众文臣,语气中带着一丝冷意,“尔等只知固守京城,可知前线将士浴血奋战?朕若贪生怕死,有何颜面统领三军?”
文臣们仍不死心,继续苦劝道:“陛下身份尊贵,万金之躯岂可轻易犯险?还请陛下以江山社稷为重,三思而后行啊!”
“哼!”朱元璋一声冷哼,不再理会身后的文臣,他大步走到聚将台边缘,目光如炬,扫视着台下黑压压的将士们。
寒风猎猎,吹动他的龙袍,发出阵阵猎响,更衬托出他此刻的威严与决绝。
“将士们!”他高声说道,声音在校场上回荡,“幽州告急,鞑靼蛮夷欺我大明无人!如今城中粮草将尽,守军浴血奋战,朕心甚痛!朕决意御驾亲征,与尔等同生死,共进退!”
话音刚落,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亲卫兵激动地站了出来,高声喊道:“陛下!我等追随陛下南征北战多年,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鞑靼蛮夷算什么?我大明将士不惧死战!”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刀,刀身在阳光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我等愿誓死追随陛下,赶走元军,保卫大明江山!”
“对!誓死追随陛下!万死不辞!”
“陛下!……”老亲卫兵忽然神情一凛,指向北方,“鞑靼……鞑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