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妘娥在窈鹿园大宴宾客,邀了我和妘瑟大美人。
这次是冲着我们来的,就不推脱了。到时你与我一起去。”
骁违语气略显轻蔑,脸上也不太舒展的看着玉骨。
籍田稳了稳心神,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紧张,才开口道:“大公子,若没什么事,我先退下了。”
刚刚妘瑟告诉籍田,不要太过打扰,请柬送到速回。
他这才明白是什么意思。
大司空府人际关系简单,但帝王后宫、氏族、家族可没那么简单,当了管家这许多年,他也算老谋深算了。
自然知道夫人最在意自己这代是个单传,想早些抱孙子。
夫人不能说眼光高,只能说在眼光高的同时还眼光独到。
她是看上这位叫玉骨的姑娘了。
正好这个大公子心思难测,阴晴不定,他乐得赶紧来个合适的少夫人,许多事不必他负责。
籍田说完便想逃,而这时骁违却突然叫住了他。
“等一下,有事!”
籍田低眉顺眼:“大公子有何吩咐?”
骁违语气平静:“籍田,一日之内,交会少夫人管账。”
这话说的籍田大大的一愣。
“一日?大公子,便是聪明绝顶,知个大概,也得三五日,看得出问题,十日八日是要的。”
所以是因为他看到了不该看的,大公子在给他穿小鞋吧。
正这么想着,就听着骁违又说了句:“教不会,扣你一半月钱。”
玉骨明白,主人是要她为担任申屠氏大首领做准备。眼看着籍田嘴角抽了几下:“管家放心,去把所有的账册搬来就是。”
“所有的?”籍田怕自己听错,又问了一遍。
“籍田,你是不是年纪大了,听力怎么也不好了,少夫人已经说了,是所有的。”
他觉得籍田办事越来越不利落了。
籍田听闻马上应了一声“唉!”又听骁违吩咐:“搬到东厢房的卧室去,把书房的桌案也抬过去。”
籍田跑到外院,动员了六个家丁,搬来的账册,足足有七八百斤。
“籍管家,你只管用最快的速度说与我听,我记得住。”
籍田轻声一笑,然后按她所说,用最快的速度把那管账之事大概说了一遍。说了两个时辰,口干舌燥。
她记住了,并能举一反三,将他未说的细则,也一并理解。
然后就是籍田看着玉骨翻了一夜的册子,等着她随时请教。
待到次日午时,籍田已经困得人仰马翻,骁违命人端过晚饭、端过早饭,最后亲自端来午饭。
玉骨已将账册翻了大半。
“春娴每月的月俸是三十铜,秋静二十五铜,韶月、冬兰、夏萱十五铜。”玉骨看着账册,眉头微蹙了下,问骁违道:“之前韶月在街上被骁继强抢,我只给她扔了两个铜贝,是不是给少了?
“不过是两个铜,怎么就能让她大恩图报的带着弟弟来非要做我的奴仆?”
骁违想到玉骨等他这五百年,大约几乎从未在市井流连,便耐心解释:“我们家妘瑟大美人人美心善,司空府的人自然月俸要比外面普通人高许多,纵然一个粗使姑姑每月也有十个铜贝,是普通富户奴婢的三倍有余,而且这还是帝都。
若是在关山,一个劳力的月俸不过两三个铜贝,甚至可能会更少。
三到五个铜贝甚至能养一家子。你给她扔那两个铜贝,他们至少一个月都不会饿死,是给了她们姐弟绰绰有余的活路了。
现在是饥荒年,粮食水涨船高,一个银贝只能买一斤稻米或两斤粟米,是有史以来最高,普通人家,每月买到二十斤粟米、或五六十斤的粗粮或薯类填饱肚子,已经很不容易了。”
玉骨听了神情有些惆怅:“竟有这么难?”
她拿过斩马刀,又问:“主人觉得,这刀值多少。”
骁违抽出刀端详了一下,“是把极好的玄铁刀,若是玉骨喜欢,两个金贝是要的。”
“我给了那人十个金贝,他把铁匠铺子都送给我了。”玉骨有些犯愁,她给高了!
怪不得那人那么痛快,祖传三代的玄铁,说卖就卖。
骁违见她一副心疼的样子,轻呵了一声,“只要你喜欢,多少都是值得的。”
可她多给了那人八个金,相当于八十珠、八百玉、八千铜,能养活好多人。
玉骨并未因骁违的宽慰而觉得轻松,买卖已成,想着那八个金贝是要不回来了,又问:“主人和大司空一年的俸禄是多少?”
骁违如实道:“阿父每月八珠,我是五珠”
玉骨表情更凝重了。
骁违见了便又安慰她,“不过你不用想太多,阿父同时是骁氏的大首领,骁家也是贵胄,不可能只靠俸禄,俸禄那些,都是表面的东西。”
玉骨又问:“司空府的府邸值多少珠?”
“司空府是个三进院带东西跨院,没有再扩建园子,正常这样的宅子在帝都中心的位置,十几个金是要的,但因为司空府的位置更特殊,后面还有大片的空地,至少也要五十金,但其实可以算有市无价,若真要卖,恐怕一百金、二百金都会有人愿意买。”
骁违说着给玉骨倒了杯茶,又拍了拍她的后背:“所以玉骨不用太担心,哪天真过不下去,司空府也能卖出去不少,养得起你。”
这番话听的候在一旁的籍田一愣一愣的,玉骨一听有些火大,并没有喝那杯茶,而是继续翻账册。
“从主人这里拉走的二十箱辎重,价值六十金?”
玉骨觉得自己实在算是挥霍无度了!
骁违看玉骨一副有些纠结的样子怔愣片刻,将她手中的账册拿了过来:“我们先不看这个。”
玉骨反倒心急了,随手拿过另一个册子继续看。
过了一会儿,翻了几个册子,疑惑道:“安邑的账目有些奇怪,这花销看似不大,却有很多窟窿。”
籍田本有些昏昏欲睡,听到这句蓦地精神起来,一脸错愕地看着骁违。
骁违看了眼籍田,做了个让他出去的手势:“管家辛苦了,去休息吧。”
籍田闻言匆匆去了,看玉骨已经通窍,心里很是震惊,能保下半数月钱,实属意外惊喜。
玉骨手中的账册越翻,眉头蹙的越紧:“这安邑城似乎过的太安逸了些,账目漏洞百出,这七转八转,来往多次,都是掩人耳目,仔细看来,都流向骁家长房那边。”
“他们这么搞对整个骁氏的田赋征纳,都有影响。”
玉骨自顾自说了半晌,骁违也不回应她,她抬头看了一眼主人,见骁违斜靠在堆成小山的账册上,正幽幽的看着她,双瞳剪水,似赏心悦目一般。
“主人,玉骨说的可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