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有人来了,她轻轻抬起头来。
「欢儿来了啊」脸上挂着一个浅笑。
轻欢微愣,已不知有多久,姨母没用这种自然的态度跟她说话了。
「欢儿叩见娘娘。」她说着一屈膝。
「快起来吧。」程惜芙瞄了瞄相苏,示意她给任轻欢赐座：「你还没出月子,怎么就跑过来了?」
任轻欢乖乖坐好,抬眸审视着程惜芙的神情,直言道:「娘娘,整个恒安禁宫都在传，说您要出宫。」
程惜芙歪着头,又露出了那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对啊,都传遍了。」
「这是为何呢?」任轻欢蹙着眉,急急追问。
程惜芙没有立刻回答,只淡淡瞥了相苏一眼,后者便机灵地把殿上的人都轰了出去,小心翼翼地关上了殿门。
侧殿立马静了下来。
任轻欢专注地看着姨母,直到对方轻启檀口,吐出了一句轻飘飘的的话:「本宫只是累了」。话说了出来,随即散失在偌大的宫殿里,好像并没存在过一样。
任轻欢眸光一暗,像有人用砂纸磨着她的喉咙般,唇干得说不出话来。
「那天从你那走后,本宫去了龙翔宫。」这次不用任轻欢再追问,程惜芙便继续说了下去:「或许本宫还是心存希望吧,觉得他的心里会有我。」
她笑了出来,笑意却没有进到眼底：「我跟他说,只要太子能把敏儿平安带回来,我就不再逼着原儿和太子争位,他想让谁继承大统,那就由谁继承吧?我不争了。」她的视线拉得很远很远,不知在看着什么：「作为回报,我要他封我为后。」
任轻欢一顿,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再次轻唤一句:「娘娘......」
「你不用担心,他拒绝了。」程惜芙勾唇一笑,不知是在嘲笑着谁：「他又怎会答应呢?莫雪瞳死了多久,他就拒绝了我多久。」
那个笑容一闪而逝：「他怎么不想想,我当了这么多年的皇贵妃,为顺天朝、为皇室付出了那么多,依旧换不来我女儿的平安顺遂。如果没有那个后位,我以后又怎么保护我的孩子,为他们求来一生平顺?」
那双媚眼对上任轻欢,眸底深处隐隐泛着水光：「他要的忠心与退让我统统给了,但他却连一个继后之位都不肯给我。」
「娘娘......」任轻欢的声音沙哑,每声叫喊都显得更加苍白无力。
「他定是以为我在要挟他吧?用忠诚来换取后位。」程惜芙的下巴紧绷,话说得飞快:「其实啊,我只是想知道,我这个人在他心中的分量。」
「若他连一个后位也给不了,还是尽早把我赶出宫去吧,免得我的贪婪与不知足危害到他的皇朝。」
但任轻欢还是无法相信：「圣上怎会把您赶出宫呢?」
「他只是做了选择。」程惜芙回答。
所以,是因为圣上不肯立她为后,姨母就要出宫?
任轻欢终于想到可以说些什么:「娘娘,圣上只是一时没想明白您的意思,您也不用急于离宫」又找了个理由：「欣儿再过几天就要回门了,您若不在宫中该如何是好呢?」
「他不是想不明白,他只是觉得我在要胁他,觉得我不可能舍下这一切,真的到佛深寺出家」程惜芙轻声打断：「是我让他太看轻我了。」
「娘娘,我们没必要把事情想得那么绝对......」任轻欢的声音慢慢变虚,只觉得自己的开解愈发软弱无力。
她知道姨母的心结是什么，当日她在荣昌宫能有那股勇气顶撞圣上,不也是因为看不下去嘛。只盼圣上明理,别因为姨母一直伴在圣驾之旁,就以为她永远都会留在这里。
可惜,过了这么些时日,闹了这几许风波,帝妃终究没有达成共识。
最后,任轻欢只能勉强挤出一句:「您若是离宫了,要回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程惜芙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突然变得锐利：「这次本宫出宫以后,废太子妃一事就不可能了。」
任轻欢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这里,愣在那里,好不容易才找回声音:「这又有什么相干呢?」
「圣上会生你的气,是因为你为本宫说话，这点本宫是知道的,也记在心上了。」程惜芙转头朝任轻欢看过来：「天家不可能同时失去皇贵妃和太子妃,若是本宫到佛深寺修行,圣上就要留住太子妃,保存天家的颜面。」
任轻欢知道,这是姨母和自己最接近言和的时刻了。
她的双眼湿润,更加说不出话来。其实,她在这当中又何尝没有过自己的小计谋呢?比如和蓉妃联手再比如把莫刚玉带到圣上面前亮相。
「你这关呢,算是熬过去了。」程惜芙端起了茶杯,淡然道:「回去好好当你的太子妃吧，本宫这里,就不需要你再多费唇舌了。」
「跪安吧。今天,你本就不一定要来，但你来了,总算不枉本宫替你娘当女儿照顾了这么些年。」
当任轻欢踏出贵和宫时,全身的力气也像被抽走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