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团长早就在办公室里坐着,一看到她推门进来,满脸惊喜:“哟,这不是我们学成归来的叶小同志吗。”
叶宜家捂脸:“团长,您就别开我玩笑了,我是来报到转关系的。”
王团长还是笑:“首都提前结业通知都下来了,还特意夸了你表现优秀才有这个待遇,让其他想叨叨的人都无话可说。”
她边夸着边拿过叶宜家文件盖章:“这趟下来你应该就能升了,也算是我们团升最快的了。”
叶宜家眼睛一弯:“那可好,我肯定好好教我学的一切。”
这趟交流她也发现了,地方这边多还是红歌伴舞,追求动作利落力量,齐老师那边喜欢柔,她自己跳舞是柔中带刚,胳膊长腿长的,跳出来就会更有美感一些。
学的舞是其次,这种教学方式她要是能带过来,那就是授之以渔了。
就算以后文工团解散退伍,姑娘们也可以往别的古典舞艺术舞转。
“我肯定信你,对了,关雅不是走了吗,新调来个周老师,她很好说话,你们待会认识一下。”
“好。”
看到周老师时,叶宜家才知道,好说话是真的好说话。
周老师圆脸带个小眼镜,一直笑眯眯,讲话也活泼轻松。
而且她奇异发现另一件事,可能因为关雅姚云都离开了,相当于以前文工团两大主心骨离开,再加上部分年龄大的老团员要么转业要么退伍,现在文工团根本没有新老团员之分。
再加上有了新带队老师,团队氛围也更融洽。
她教啥动作,大家都是认真乖乖学,没有谁说些别的什么,可能有些老团员会酸,但大家嘴上都是和气的。
结束之后,杨娟子拉着她走开:“宜家,我要跟你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看她神神秘秘模样,叶宜家疑惑:“快说。”
杨娟子深吸一口气:“我要偷偷退团了,然后正式在宣传部那边干。”
“这不挺好的吗,你本来就对舞蹈兴趣不大,现在也算终于找到自己喜欢的事了。”
听她支持,杨娟子脸上才轻松些:“可是我爸妈不可能同意,他们想让我进文工团就是为了找个好对象,他们觉得长得好看又会跳舞的,找对象就能挑挑拣拣了,而他们女儿不是那么好看,就更要跳舞学才艺了。”
杨娟子也是第一次对别人说这些话,说着说着情绪激动起来。
她以前是表现得看谁都嫌弃,那是因为爸妈老想把她介绍给那些男人挑拣联谊,她不要,他们就让她想办法考文工团,这样自己才有挑拣的机会。
她就算不怎么喜欢跳舞,也只能考。
叶宜家瞠目结舌,她仔细看着眼前的姑娘,细白的一长条,清瘦又白,瓜子脸樱桃嘴,眼眉都比较淡,通身书卷气,冷美人感觉。
这怎么会不好看呢?
她张了张嘴,又闭上,是她忘了,现在崇尚浓眉大眼审美,脸盘子圆润还更好看。
当然那样也不是不美,只是杨娟子这样,是怎么被说出不好看的?
“你跟你爸妈说说呢,文职不也说出去有面子吗?”
杨娟子痛苦摇头:“他们都是干部,之前就觉得我跑宣传报写稿子都是给人打下手的,不如跳舞出风头。”
“他们给我介绍的男的都是什么官二代大院儿子,说实话也有不错的,但我就是不喜欢怎么办,拒绝又会被骂。”
她纠结揪着头发,无意识喃喃:“以前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时,大家都推崇达雅,和保尔是一个阶级,工作上互相帮助进步,我却总在想冬妮娅。”
“她纯洁美丽,是保尔的初恋,是情窦初开时本能爱上的人,最后却因为阶级不同分开。”
“我想要的是这种本能的爱,即使对方条件一般我也能接受,但我没有啊,宜家,你说是不是我追求得太多,跟爸妈说的一样是书看多了有病。”
杨娟子也不懂,同龄人都是相亲合适就处了就结婚生子组建家庭,偏偏她怎么都过不了那关。
甚至有次都答应对方第二次邀约了,却在那男人牵手时,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最后逃跑。
真的是她有病吗?
叶宜家沉默摇了摇头,她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娟子心里这么多烦恼。
正因为喜欢看书喜欢思考,反而追求得更多更深,想要灵魂上的相爱,她没有错。
她的父母先让他按世俗规律正常结婚生子,其实也没有错,但他们忽略了女儿需求愿望,甚至从精神到外貌都贬低,那就是有错了。
“我支持你,甚至你一辈子找不到一辈子不嫁人我也支持,娟子,跟着你的心走吧。”
叶宜家上前一步抱住了情绪激动的姑娘,轻轻抚着她背:“你不是有病,是有精神洁癖,勉强自己结了也不会舒服,所以,做些让你舒服的事。”
“退团就退,反正你有喜欢的新工作,能养活得起自己,爸妈反对也做不了什么了。”
杨娟子眼圈都红透了,没想到叶宜家会这么支持自己,一点质疑都没有,毕竟连大院一块长大的姐姐都说她奇怪。
“好。”
她又有些不好意思擦擦眼泪水:“我退团申请已经交了,跟宣传报那边也说好了,总觉得要跟你说一声。”
“没想到一下就说多了,宜家,真的很谢谢你。”
叶宜家摸摸她头,爱怜看着这个初见不怎么讨喜的姑娘:“你啊,能把性子改改就好了,以后去新单位也要多交朋友,我还在这,咱俩离得也不远,我家你也知道,平时就多来找我玩。”
杨娟子瘪了瘪嘴:“肯定要找你,而且我性子真改了。”
要是早知道能因为第一面被叶宜家耳提面训这么多次,她发誓肯定早改了,不过她也在梁雪叶宜家这些性子温暖舒适的人身边,慢慢就改变了很多想法。
比如,嫌贫爱富真的很差劲。
叶宜家笑笑:“好了不说你了,快去走流程吧,我也忙着回去打晚饭呢。”
早饭傅清远跑城里给她买好吃的,那她就帮他打晚餐。
虽然她的是食堂的,但心意到了不就行,太聪明了可。
于是,傅清远拎着国营饭店买的一网兜晚餐回家时,就看到了桌上简朴的两个饭盒,旁边四个大馒头。
饭盒里冬瓜烧毛豆汤、白菜炖豆腐,飘了点头发丝大小肉丝。
他沉默看桌前眼睛亮晶晶等夸奖的女人一眼,把网兜往地上放,起身坐到餐桌旁:“辛苦你了,没想到你今天打了晚饭回来。”
叶宜家心满意足:“不辛苦,就跑腿的事。”
“你拎回来这啥啊,咋看起来也像饭盒。”
“别打开——”
但已经迟了,叶宜家看着饭盒里油汪汪的红烧肉,再看看桌上的素菜汤,啥都明白了。
“我不是想给你补身体嘛,特意去国营饭店买的好吃的,真没想到你也打了,叶宜家?你怎么不说话?”
叶宜家摇头,把网兜的饭盒都打开放桌上:“不错,全是肉,一块吃呗。”
看她这么平常模样傅清远还是觉得有点怪:“你不生气?”
“我干嘛要生气,你辛苦骑自行车跑老远买饭菜回来,我生气岂不是太作了。”
但说着,她嘴角还是勾不起来:“只不过,傅清远,你太好了,就映衬得我什么都不行,而且付出没你多。饭菜你都负责了,地你也拖了衣服甚至都洗了,一切准备得很完美。”
“不是不好,但我怕这样久了,你会把我宠成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作精,完全习惯了离不开,而你会有不平衡说不定会慢慢冷下来。”
“傅清远,你不能一味地付出,我怕你会累,不仅是身体还是心。”
婆婆曾经跟她说过傅清远不懂爱,那时她还觉得完全不是,这男人太懂了好嘛,但她现在发现傅清远其实还是初学者,觉得爱就是要一味对对方好,要不求回报付出。
久了,万一产生问题了呢。
傅清远有些懵,他不懂作精是什么意思,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而且叶宜家说的,貌似有些道理。
“我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但你现在怀着孩子我多做些是可以的吧。”
叶宜家摸着下巴:“确实,那就孩子生下来之前再让我享受享受贵宾待遇吧,毕竟我怀孩子也是辛苦活。”
“生下来之后,家务咱俩分工定表来,毕竟还有带孩子洗尿布什么的活。”
傅清远点了点头,突然冒出一句:“但你现在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吗,丈母娘说你就没进过厨房。”
叶宜家愣了愣,抄起手边抹布就扔了过去:“我是打比方,打比方懂不懂。”
生完气,她又挑眉:“我妈啥时候说的,她还跟你说我什么了?”
“就今天,我刚买完饭菜就碰到丈母娘,她一副愁样,说我们小两口都不会做饭可怎么办,念叨了很久说你啥也不会。”
叶宜家忍不住笑:“我妈这是给你上计策呢,提前在你跟前骂我说我不会,你就不能说我什么,也不能逼着我学做饭了。”
傅清远愣了愣,这一层,他真没想到。
真以为是丈母娘嫌弃女儿,在跟他发愁抱怨,他还劝了很久。
对面又开口:“那你,想让我学做饭吗,毕竟娶妻不就是给你们男人生孩子做家务的吗?”
傅清远挑眉:“我说想,你是不是现在就能把天花板给我揭了。”
“你还怪懂我的。”
“我自己娶来的当然懂,你也别给我挖坑了,快吃饭。”
傅清远淡淡瞥她一眼,低头吃起了饭菜,拒绝再开口。
他心里也有点淡淡屈得慌,真没想到白天那么真诚忧心的丈母娘另有其意,甚至叶宜家都一眼看出来的,他完全没想到。
女人心,真的是海底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