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风一直抱着手臂,静悄悄地立在前后厅交界处的门帘下,宋莫浔喜好奢华绮丽之风,珠帘都是用珠圆玉润的上好东珠织成的。
风阵阵地吹,几串珠子被吹得左右摇摆,划过祁风挺直的鼻梁,在脸上投下或明或暗的几点光影。
而站在光影中的祁风,垂眸不语,像是尊不动的塑像,面上带着忧郁的神色,倒是更加俊美了。
百里相和顾若云同时端详着他,百里相照例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美色,顾若云却是在心里暗暗比较了一番到底是她的大皇子哥哥更美,还是这个不知来历的祁风更美。
最后,顾若云得出结论:单论美色,不相上下,但若是论气质,当然还是大皇子哥哥更胜一筹。
“百里姑娘,你真的要不带游光弓进山吗?夜探猎妖可不是个轻巧活计啊,百里姑娘你还是不要逞强了…”宋莫浔的神情焦灼至极,不似伪装,围着百里相团团转。
顾若云回过神来,不屑地瞥了一眼宋莫浔,真是丢脸!
堂堂永寿侯府的独子,进山猎妖不敢就算了,居然还要劝阻别人不要进山!
百里相刚想开口安慰宋莫浔几句,却见如意阁内乌央乌央地闯进一群人,看服饰打扮,都是些大户人家的下人。
“宋世子,我们可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下了这么大的一单,我们家大人又不进山猎妖,根本就不需要这么采买这么护身符。我们家夫人和小姐心善,经常买护身符派给城中百姓,但你们如意阁的护身符货不对板,以假乱真,我们实在是无法继续从如意阁下单了。还是烦请宋世子也给我们张府退货退钱吧。”
为首的一个矮胖中年男人衣着最为光鲜亮丽,当先作揖说了套要求退钱的说辞,他身后跟着的一大群人,立刻七嘴八舌地也跟着要求退钱。
宋莫浔白净的面皮立刻皱成一团,焦头烂额地和各位管家大声解释,可说到最后,非但没有一个人肯听他的,如意阁还闹成了一锅粥,场面简直堪称群情激奋。
祁风突然大踏步走到这群闹哄哄的人面前,朗声道:“宋莫浔,退钱!”
宋莫浔瘪了嘴,可不知为何,他莫名地对祁风很是信服。
“大家稍安勿躁,如意阁开张时日尚短,街坊四邻对我们心存疑虑,在下十分理解。今日这钱先退了,只是日后若是想再买,便难了。”祁风的目光很冷,被他看到的人只觉寒意爬上脊骨。
众人腹诽,这小小的少年郎,平时看着温和,怎么认真起来,这气势也有几分唬人?
“十七日后,我们百里掌柜的进山猎妖,就算是不带游光弓,身无道法,只带如意阁的护身符,也定能平安归来。届时我们的名号打响出去,你们再想下单订护身符便要排队等了。我们的护身符效力最强,这一等,便不知要等多久了。”
祁风微微一笑,却笑得很冷,笑得犹如冬日里的冰冻三尺,“等得起的,现在都可以来退单。”
张府的官家坚决要退,嚷得很响:“我们是一定要退的!如意阁欺名盗世,卖的都是假冒伪劣的货色!刚才除妖司的贺大人都来退钱了,难道除妖司和伏魔司的人会说假话不成?”
他这么一说,本心中有些犹疑不定究竟要不要退的人,都坚定了信心,不再观望,伸着胳膊,举着契书到宋莫浔眼前,要求退单。
宋莫浔愁眉苦脸的,心里委屈极了,这些单子都是他平日里喝酒逗鸟的交情换的,谁知这些酒肉朋友如此靠不住,旁人随便说几句挑拨的话,便轻易地倒戈了。
人群中突然有个略显老态的声音,中气十足地喊道:“我们不退!”
众人都去看说话之人是谁,很快便有人小声嘀咕道:“你们宋府的都是一伙的,你自然不退了!”
宋管家很快便瞪向那人,皱纹虽已爬上了他的眼角,可眼中精光不减,仍是将一众小辈威慑个不轻,“张府为何要退单,你们心知肚明!张逢应不买自家金光阁出品的护身符,反来如意阁采买,不是来聚众闹事是什么?也就你们这群没脑子才会信了!”
百里相了然点头,原来这个带头的矮胖管家是张逢应府上的,怪不得呢。
围在宋管家身旁的人,大都受过永寿侯爷的恩惠,听宋管家铿锵有力的一番话,心中更加动摇了,决定暂且收兵不动。
眼见那几人朝着宋管家作了个揖告辞,张管家有些急了,可走的人毕竟占了少数,坚决要退单的十之八九。
张管家得意地朝宋管家一笑,脸上横肉乱飞,一双鼠眼喜得眯成了一条缝,挑衅似的手心朝上,向宋莫浔伸着,“宋世子,退钱吧。”
宋莫浔略带羞愧地看向宋管家,刚想出言谢过,却只见到宋管家微微弯着腰离去的背影。
宋莫浔心中更愧,可也只得先打发了张府管家等人走。
待到吵吵嚷嚷地完成退单,宋莫浔瘫坐在前厅,绝望地扒拉着算盘,嘴里念念有词,“赔了这么多,赔了这么多,得多卖这么多个才能挽回损失,这下回家又要挨骂了…”
祁风看了眼他,又看向百里相,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宋莫浔继续自言自语:“不对,这数目不对,得多卖这么多,我还得再算几遍…”
百里相也看着祁风,眼中有道光一闪而过,脑海里回想着贺璋方才望向祈风的那一眼,冷淡中带着小心翼翼的探究,分明是私交匪浅的两个人。
百里相面上带笑,问祁风:“你就这么相信我?”
百里相这似乎通晓全部的一笑,笑得祁风心里发慌,似乎被她全部看透了般。
祁风用力点头,努力保持平静,“是,我相信你。护身符会失效,一定是除妖司和伏魔司搞的鬼。谢清明本就看我们不顺眼,不是吗?”
百里相不甚在意地点点头,像是没听到祁风说话似的,再次低了头,把玩着腰间所束腰封的流苏穗子。
顾若云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只觉得百里相笑得有些莫名其妙的,而祁风看着也有些遮遮掩掩似的不自然。
也许他们两个,并不像外界所说的那样心照神交。
祁风稳了稳心神,再次开口:“十七日后,我也要一起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