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熙雪站在高地,目光扫过这片正在成形的新据点。
木屋错落有致,仿佛无声诉说着这里重获生机的故事。木墙上新钉的木板还带着些许刨痕,阳光洒下,泛着暖色的光泽。简陋的棚屋里堆满了粮食,稻谷的金黄与玉米的暖橙交织在一起,散发出一股田野的清香。
地面上的泥土因频繁的踩踏而显得坚实,路旁临时搭建的水槽中,清水缓缓流过,反射着点点日光,几名孩童围在旁边,弯腰玩闹,笑声清脆如银铃。
百姓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有人正在搭建屋顶,将新裁好的茅草一捆捆地递上去;有人搬运着木材和石料,额头沁出的汗水被微风吹散;还有人围坐在火堆旁,一边烹煮饭菜,一边低声交谈,偶尔传来几声爽朗的笑声。
不远处的木屋中飘出热腾腾的饭香,炊烟袅袅升起,在空中划出柔和的弧线。大锅中沸腾的汤水发出咕嘟声,翻滚的蒸汽混合着香料的气息扑鼻而来。靠近临时灶台的地方,几名妇人正用粗糙的木勺搅拌着锅中的米粥,香气吸引了几个孩子,他们探头探脑,眼中满是期待。
这里的一切看起来简单,却充满了希望的气息。风中不再是单纯的寒冷,而夹杂着烟火的温暖与忙碌的味道。这片土地,正在被一点点拼凑成新的家园。慕熙雪静静站着,眼眸中闪过一丝欣慰,却很快被深沉的思索取代。
这些人看似平静了,可真的能撑过接下来的风暴吗?伏水城留下的隐患犹如毒瘤,早晚会滋生出新的祸乱。
远处的傅越岚正挥手指挥士兵搬运木材。他满头大汗,嗓音沙哑却充满干劲:“快点,再往那边挪一点!要盖屋子的地方,地基一定要平!”
“慕姑娘?”傅越岚察觉到动静,抬头看向她,眼神中带着几分疲惫与期待,“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找到云昭了?”
慕熙雪淡淡摇头:“事情有变。先不说他了。这里的房子呢?百姓都住下了吗?”
傅越岚拍了拍手上的灰,挤出一抹略带疲态的笑:“两间大通屋腾出来当了粮仓,百姓基本有了栖身之所。但还有三四千人没屋住,得再赶工两天。”
慕熙雪微微颔首。这个进度,虽然比预期略快,但远远不够。三四千人无屋可住,这并不是她想看到的局面。她低头沉思,片刻后问道:“如果把剩下的大通屋也腾出来作粮仓,能装多少粮?”
傅越岚愣了一下。他显然没料到这个问题,皱眉细算了一番:“若四间大通屋全用作粮仓,以一万人估算,撑三个月差不多。”
“三个月……”慕熙雪在心里默念,神色不动,心底却掀起波澜。三个月能改变什么?云昭提到的青陵城有三四万人,若拨粮支援,以现有规模根本是杯水车薪。
“三个月。”慕熙雪喃喃重复,眉头微微皱起。三个月确实不短,但也远远不够。她回头看了看山林,心思迅速翻转,问道:“盖五座专门的粮仓,需要多少时间?”
“五座?”傅越岚的手一抖,差点把锯子掉地上。他抬头看向慕熙雪,目光里带着几分不解:“你这是打算让大家长住这里?”
慕熙雪目光从远处山林收回,望向傅越岚,眸中多了一丝深邃的探究:“伏水城的百姓回得去吗?就算回去,那座城能给他们什么?破败、绝望,还是更深的痛苦?”
她顿了顿,语气陡然一沉:“这里的地势环境都优于伏水城,与其重建那座废墟,不如在此盖一座新城。”
傅越岚愣住,视线追随着她,试图从她的脸上看出一丝动摇。然而,她的目光清冷而坚决,没有任何退缩的迹象。
“新城是好,可伏水城毕竟属黎曜国,这里却在黎曜和骁宁的边界。”傅越岚缓缓开口,语气中带着隐隐的忧虑,“若真盖了新城,归属哪国?”
“何必拘泥于国界。”慕熙雪轻哼一声,唇边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语气轻柔却带着令人无法反驳的力量,“既是我们亲手所建,谁也不能指手画脚。”
傅越岚皱了皱眉,嘴唇微微抿起。他的内心掀起了一阵涟漪。这样一座城,真的能在夹缝中独立存在吗?国家的边界、利益的争夺,难道她真以为只靠一股气势就能抗衡?
“慕姑娘,这与理不合啊。”他深吸一口气,语气缓和了些,“没国家护着,谁能保住一座孤城?”
慕熙雪静静地看着他,嘴角泛起一丝冷意:“伏水城有黎曜国‘护着’,你也见到了,护成了什么样子?地狱就是地狱,换个牌子也还是地狱。”
这句话如同冷水泼在傅越岚头上。他的眼神微微一动,拳头攥紧又松开。她的话,句句戳在他的心口。她说得没错,伏水城百姓的苦难,从来都不是外邦造成的。
“你手下的这些兵,”她话锋一转,语气轻缓却带着无声的压迫,“难道护不住一座新城?还是说,你也不相信他们不会再欺压百姓?”
傅越岚的脸僵了一瞬,随后尴尬地笑了笑:“说得这么直接……不过我确实得先好好整顿一下,不然终将是隐患。”
“兵可治,百姓的心也能安。”慕熙雪点了点头,语气稍稍柔和,“要让人觉得这座城不怕风雨,就得靠你们这些兵先站稳了。”
傅越岚没再反驳,默默点头。他低头沉思,半晌后抬起眼看向她:“可这事也得百姓愿意才行。突然让他们脱离国界,心里总会不踏实。”
“百姓们只要有饭吃,有地种,有屋住,能安生下来,在这乱世,谁真的在乎那一纸国界?”慕熙雪转身向温室走去,脚步稳健,背影透着不可动摇的冷意,“新城得慢慢建,粮仓我先想办法。”
傅越岚愣在原地,眼神复杂地望着她的背影。他心中多了一丝敬佩,也多了一分深深的忌惮。这女子,行事雷厉风行,话语间却步步直击人心,难怪那些流民对她敬若神明。
他看着她的身影逐渐隐入温室,心底冒出一个念头:这样的女子,真能只为一座城而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