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熙雪看向他脚下的地面,又扫了一圈四周,没有发现明显的痕迹。刺客早已远去,细沙的陷阱与这片乱叶掩盖得天衣无缝,仿佛从未存在过。
“够隐忍。”她淡淡开口,言语中多了一分冷意,“这样的陷阱,的确能让人轻敌。他不只是手段狠,还懂得用心理战术,诱你出错。”
顾陵川握紧右手的剑,掌心隐隐发白,他的神色冷硬如铁:“他比一般刺客更危险。他不仅老练,还对每一步都提前计算得分毫不差。他的目标是王爷。如果不能尽快追上,王爷和云昭都会有生命危险。”
慕熙雪的目光重新落在他左臂伤处,片刻后,她看向他的眼睛,声音平静:“你还能追吗?”
顾陵川右手撑着剑,缓缓直起身。他的脸色仍然苍白,但目光中透着一股难以撼动的坚毅:“能。”
慕熙雪凝视着他片刻,点了点头,转身朝庭院的方向迈出两步:“那你自己保重,我先去救人。”
她没有再多说,脚步坚定,身形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顾陵川站在原地,目送她离去,右手紧握着剑柄,左臂的血依旧滴落。他垂下眼,低头看了一眼地面,细沙早已与泥土融为一体。
他握剑的手微微收紧,长呼出一口气,随即抬起脚步,朝着刺客逃窜的方向追去。
夜风吹过林间,落叶翻滚,空气中血腥与肃杀的味道尚未完全散去。
慕熙雪沿着小梅引领的方向,终于停在一片荒废庭院前。冷风掠过,枯藤在石墙上摇曳,青苔密布在破损的石板间。眼前的一切死寂如灰,没有半点生气。
她缓缓迈进庭院,每一步都带着几分警惕。荒草几乎将庭院吞噬,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刺鼻得令人作呕。四周静得可怕,连小梅都安静地蹲在一旁,耳朵轻微抖动,仿佛在警惕着什么。
慕熙雪停在主屋前,目光冷静地打量着紧闭的门扉。手中的短剑微微扬起,她的指尖轻轻一推,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在死寂的庭院中显得格外突兀。
空气中浓烈的血腥气扑鼻而来,掺杂着夜的寒意,压抑得令人胸口发闷。
她跨过门槛,视线瞬间被鲜红填满。
黎正庭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血泊中,胸口一道深可见骨的剑伤直接刺穿心脏,鲜血沿着地板蔓延开,凝固成暗红的痕迹。他的双眼微睁,死不瞑目,脸上竟带着些许未及散去的惊恐,仿佛在最后一刻目睹了什么令人无法接受的场景。他的嘴角微微张开,似乎在死前试图说些什么,却来不及发出声音。
虚握的手指僵硬地蜷着,仿佛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徒劳无功。
慕熙雪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落在他的尸体上,心中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三次生死关头,她曾将他从死神手中抢回。
但这一次,他终究没能逃脱命运。
她缓步走近,蹲下身,将手指轻轻放在他的颈侧。触碰到的是冰冷的肌肤,生命的最后一丝温度已经散尽。
她的指尖微微一滞,随后收回,低声道:“救你三次,你的命,终究还是回到了原点。”
黎正庭的死并不意外,却依旧让人难以释怀。她救过他三次,每一次他都从绝境中活了下来,可这一次,他却死得如此决然,如此干脆。
慕熙雪闭了闭眼,压下心中的叹息。
她记得初见黎正庭时,他意气风发,那双眼睛里写满了不甘和野心。然而今夜,那锐利的光芒彻底熄灭,只剩下一具冰冷的躯体。
“也许,这才是命运。”她自言自语,声音低得像是呢喃,“不管多努力,最终都逃不过结局。”
她的目光从黎正庭的面容缓缓移开,落在他蜷曲的手指上,片刻后,站起身,迅速环视四周。
屋内没有打斗的痕迹,也没有云昭的踪影。只有一片死寂。
云昭呢?
她站起身,转身离开主屋,脚步加快,目光不停地扫视庭院的每一个角落。荒草丛中没有,倒塌的石亭后也没有,她甚至翻过了几处断墙,依旧没有发现云昭的身影。
“云昭!”她抬高声音喊了一句,冷风将她的声音卷进死寂的夜空中,却没有任何回应。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的挖掘声从庭院的后方传来。她脚步一顿,循声而去。
绕过庭院的废墟,她的眼前突然出现一道瘦削的身影。
月光下,云昭跪在地上,双手深深插进泥土中,不断挖着。泥土掺杂着血迹,他的手指早已皮开肉绽,指甲破裂,鲜血从指缝滑落,滴入地面,混在被翻动的泥土中,触目惊心。
少年肩膀剧烈地颤抖,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动作机械而执拗,似乎将所有的情绪倾注在每一下徒手的挖掘中。
慕熙雪脚步一顿,胸口猛地一窒。突如其来的刺痛蔓延至她的手臂与指尖,仿佛那些割裂与磨损真实地发生在她的身上。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虽然完好无损,但那钻心的疼痛却无法忽视。
灵契枷锁……这个小子折磨自己,还连累她一起受苦?
她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身上的痛感,快步走上前,冷声道:“云昭,你在做什么?”
少年却像没听见一般,依旧埋头挖掘,手掌与泥土撞击发出沉闷的声响。他的呼吸急促,混合着哽咽,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在耗尽所有力气。
慕熙雪眯了眯眼,手中的短剑轻轻敲击地面,发出清脆的声音:“徒手挖,能挖多久?不嫌慢?”
云昭的手顿了一下,却没有抬头,低声沙哑地说道:“我要埋了他……他为了救我,命都不要了……我不能让他就这样躺在这冷冰冰的地上……”
“你挖得再快,黎正庭也活不过来。”她声音平静,带着不容置疑的冷意,“你以为你这一点血,就能换回他吗?”
云昭的动作一顿,肩膀微微颤抖,却仍没有抬头。他声音低哑,混着隐忍的痛楚:“我欠他的……他是我叔叔,我欠他太多了……”
“欠他太多?”慕熙雪俯下身,盯着他满是泥泞和血迹的手,语气更加冷厉,“他是你叔叔没错,可他也是星华王朝大多数人口中的奸臣。他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路是什么,却还是走了下去。你哭得再多,挖得再深,能改变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