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角落,柴火旁炊烟袅袅。
许明渊端起最后一碗炖菜,放在油腻的折叠桌上。
香气扑鼻而来,流民们纷纷围拢过去,眼神亮得像饿狼见了肉。
三顿饭,八道菜,从昨夜到中午,他几乎一直围着锅台打转,刚端上桌的菜总是瞬间被抢得干干净净。
哪怕他精打细算,食材依然显得捉襟见肘。
他原本担心这最后一顿还会有人喊不够,没想到炖菜刚上桌没多久,流民们便满足地放下碗筷,有人靠着柱子打起了盹。
“终于吃饱了……”有人低声感慨。
听到这话,许明渊靠着土墙,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昨晚忙到半夜才睡下,今早不到两个时辰就被催醒,累得连眼皮都像挂了铅。
他抬眼扫过庙里的流民们,见他们三三两两地坐着,脸上多了几分满足,甚至透出一丝希望。
这一幕让他心头一暖,觉得忙得再累也值了。
可下一刻,他的笑容凝固了。
“云大哥去哪了?”
他环顾四周,目光从柴火堆扫到布满蜘蛛网的角落,却始终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眉头渐渐拧紧,他心里升起一阵莫名的慌乱。
“祁大哥!”他急匆匆跑向蹲在桌旁的祁烁,语气急促,“你看到云大哥了吗?”
祁烁正用烤饼刮着锅底的汤汁,听到问话,忙咽下最后一口,抬头茫然摇头:“云恩公?昨晚就没回来啊。你不知道?”
这话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许明渊僵在原地,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呆滞。
“没回来?”他喃喃重复,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敢置信,“那慕姐姐有没有说云大哥去哪了?是不是出事了?”
“慕老大啥都没说。”祁烁挠了挠头,神色尴尬,“昨晚大家就惦记着吃口热乎的,也没人问……说实话,我都忘了云恩公的事了。”
“那慕姐姐人呢?”许明渊的声音拔高了一些,透着几分急切。
祁烁抬手一指破庙外:“昨晚慕老大捡了个受伤的,一直守在外面马车里。刚才那个戴……呃,绣着兔子猫脸布巾的公子,被慕老大叫出去说话了。”
他咧嘴笑了笑,补充道:“大男人戴这布巾,我还以为是奶公出山了。啧,真不知咋想的。”
许明渊顺着方向望去,正好看见那个戴着口罩的公子从庙门外走进来,脚步匆匆,神色温雅,却透着不容打扰的专注,径直朝帐篷方向去了。
他不知为何,目光被那人吸引住,心里像被挠了一下,发紧又别扭,仿佛鞋里突然进了沙子,搅得浑身不自在。
脑子还没转过来,脚却已经不由自主地迈了出去,像被什么东西牵着,非得看个明白不可。
他放慢步子,紧盯着那人的背影,直到对方掀开帐篷帘子钻了进去。
就在帘子垂下的那一瞬,他瞥见了帐篷内的情景。
那人抬手,缓缓摘下口罩。
一张脸映入眼帘,熟悉得刺眼——竟然是云大哥!
短短一眼,像一记重锤砸在脑门上,许明渊大脑一片空白,呼吸骤然滞住。
“不对,这不是云大哥!”
他喉咙发紧,手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
昨夜那双深沉得像深井般的眼睛浮现在脑海,与熟悉的云大哥重叠,却莫名格格不入。
心跳如鼓,冷汗涔涔。
他屏住呼吸,靠近帐篷侧面,耳朵紧贴布面,竭力捕捉里面的动静。
帐篷内传来模糊的低语,断断续续飘进耳朵。
“叔叔,你终于醒了,感觉好些了吗?”青年的声音透着急切与关切。
“玄辰……我们这是在哪?”中年男人的声音沙哑而虚弱。
玄辰?许明渊眉头一跳,心头掠过一丝异样。
这个名字,他感到陌生,却又有一种隐隐的熟悉感。
“叔叔,怎么突然这么叫我?”青年似乎有些讶异。
“玄辰本就是你父亲赐的字。”中年男人声音里透着几分感慨,“这么多年不提,连我都快忘了……”
青年沉默了片刻,语气微带困惑:“叔叔,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最近几番遇险,有些话……我怕现在不说,下次若没这么幸运,就再也没机会了。”中年男人的声音低缓,带着疲惫与无奈。
“叔叔想说什么?”青年的声音微微紧绷。
帐篷外,许明渊紧贴帐篷,呼吸小心翼翼,生怕错过任何一个字。
突然,他听到背后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身体顿时僵住。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他缓缓转身,视线落在一双沾满泥土的靴子上。
顺着往上看,是祁烁满脸疑惑的表情。
“恩公,你在干嘛?”祁烁压低声音问道,眉头微皱。
“嘘!”许明渊急忙比了个安静的手势,语气里透着紧张,“别出声,里面有重要的事。”
祁烁挠挠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帐篷,却什么也没听见,只能无奈地退开几步。
帐篷内,中年男人沉默了片刻,似在斟酌措辞,低声道:“我知道,你想与晟儿团聚,但当年……高人曾言——双子相聚,仅能活其一,否则黎曜国必灭。”
帐篷内骤然安静下来,气氛如同凝固。
“这是什么荒谬的预言?!这世上哪来的必然生死之理?”青年的声音里透着不敢置信,隐隐夹杂着怒火。
“可他说过的事情,已经应验了太多次。”中年男人的声音低沉,充满无奈,“我也希望这是假的,可若万一是真的呢?”
帐篷外,许明渊听到这句话,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拳头紧握,心中掀起巨浪。
祁烁却在此时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恩公,慕老大正到处找您呢……”
话音未落,帐篷内再次传来青年的声音,这次多了一份压抑的怒意:“叔叔,这十年来,您竟因为一句荒谬的预言,阻止我与哥哥相见?!您究竟是怎么忍心的!”
“黎曜国的命运,全系于你们兄弟二人,我不能冒这个险。”中年男人无奈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哀求。
青年的声音稍稍压低,却字字带着失望与痛楚:“叔叔……当年我和哥哥流落街头,饥寒交迫,被歹人欺压,几乎连命都要丢了。黎曜国在哪里?为什么如今却要我们兄弟俩承担它的命运?我们只是普通的人啊!”
帐篷内沉默了片刻,随后中年男人低声问道:“昭儿,你可知,在黎曜国,并非人人都有资格取‘字’?”
青年稍作停顿,答道:“知道。叔叔曾说过,只有皇亲国戚或立下赫赫战功的大臣才配拥有‘字’,普通百姓无权取字。这是皇室立下的规矩。”
“没错。”中年男人轻轻叹息,语气里带着一丝感慨,“能赐‘字’之人,非富贵即功勋卓着,都是黎曜国极为尊贵的存在。而若无资格却擅自取字,便是僭越之罪。”
青年呼吸微顿,语气中隐隐透出几分迟疑与警觉:“叔叔的意思是……我的父亲,曾是黎曜国的贵人?”
帐篷内外都安静了片刻,仿佛所有人都在咀嚼这句话的重量。
随后,中年男人语气低沉,带着复杂的情感:“不……你的父亲,就是我的亲哥哥。”
青年猛然拔高了声音:“叔叔的亲哥哥……黎曜国的先皇?!”
帐篷外,许明渊的心头巨震,冷汗浸透后背,几乎连呼吸都停止了。
他捂住嘴,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云大哥的弟弟……竟然是黎曜国先皇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