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还没黑透,这户人家的窗户却被遮光窗帘挡得严严实实,不透一丝光线。如果这时有人能进入这栋房子,就能看到西侧的房间内,雕龙描凤的蜡烛散发着青幽的光芒,墙上贴着大大的喜字。
只是这喜字和龙凤烛一样,竟不是红色,而是渗人的惨白。就连两米的大床上铺着的那床华丽的缎面被子都是黑白两色,在昏暗的烛光下,隐约能看到上面鸳鸯交颈的图样,其余的地方则绣满了字样,隐约能看出是什么经文。
回头看龙凤烛后面,放着一张牌位,上写着:余浩之灵位。旁边摆着一张黑白遗照,上面是中年男人,正是松树林中的男鬼,大约四十来岁,贼眉鼠眼,面带奸猾之相。考究的服装也掩盖不了自带的猥琐气质。
很明显,这是一间为新婚布置的新房,只是这婚礼却不是为活人准备的,至少新郎不是。当然,这婚礼如果成功举行,这新娘很快也不就不是活人了。毕竟,鬼怎么能和活人做夫妻呢。
房间里,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子把床头的双人枕头整理好,捶着腰从床上爬下来,又把被压皱的被子抻平。
“说好了三天后接儿媳妇,浩子昨天又突然说今天晚上就要迎亲。还说怕什么夜长梦多,我看就是他想媳妇了,一时也等不得了。真是娶了媳妇忘了娘。这匆匆忙忙的,我加了钱才让人加班加点把喜轿扎好,可惜这迎亲的纸人还差点,不够仔细,看着有点磕碜,浩子头一次娶媳妇儿,太对不住他了。”
“浩子说儿媳妇对他不满意,这些日子到处找人看呢,就是不想嫁给他。咱浩子哪儿不好,让她这么看不上?要不是咱儿子就认准他了,我还看不上她呢,一副狐狸精样,一看就不是个安分的。”
“这娶媳妇啊,不能只看一张脸。得贤惠能干,本分守己,这样才适合过日子......”
余父不耐烦听女人的唠叨,“好了,儿子喜欢就行。以后进门了让他好好管教管教就行......”
人都死了,什么过不过日子的,又生不了孩子,儿子喜欢不就够了,要求那么多干什么。
天刚黑,余浩就迫不及待地从牌位里钻出来,春.心荡漾地躺在婚床上,时不时嘿嘿笑两声。今天晚上就要迎亲了,他就忍一忍先不去程家见媳妇了,早早在家等着她上门吧。
再等几个小时,程晓玥就要成为他的新娘了。那可真是一个美人啊,他一眼就看中了她,从此以后眼里再也看不见别人了。
要说余浩这人,活着时就是个游手好闲,烂泥糊不上墙的二流子。一把年纪还在家里啃老,别说漂亮姑娘,就连带两个儿子的二婚小媳妇都不乐意嫁他。
但是年纪一天天大了,是个正常的男人都知道想女人,余浩也不例外。但是碍于他不好的名声,根本没有媒人上门给他说亲。他娘舍了老脸去说和,都没人愿意跟他。
没有媳妇,孤枕难眠,欲望无处排解,于是余浩没事就扒别人家墙头,偷看人家大姑娘小媳妇洗澡,或者蹲人家窗根儿听人办事,过个干瘾,平时路上看到个女人就习惯性的撩拨几句,余家湾的人深受其害,提起他都厌恶得不行。
他是酒后意外摔死的。他死后,除了自己父母,其他人都是拍手称快,他死了村里的空气都清新了,大姑娘小媳妇出门都放心了。
前段时间下了一场雨,山上的蘑菇都冒头了,程晓玥和朋友约着山上采蘑菇,经过余家湾埋着余浩的那个松树林,就被偷摸过路女人的余浩看上了。
尾随几天,因为程晓玥随时带着辟邪的糯米,他也不能靠得太近。只能远远看上几眼解馋。越想心里越痒,活了四十多年,他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女人。
不甘心就这么偷摸看几眼,他就想办法托梦给父母,说要娶程晓玥,让他们想办法,娶不到他就在家里闹腾,让他爹娘都没有安稳日子过。
余父余母被闹得没法,又心疼儿子。就悄悄探听程家的情况,结果一打听就知道没戏了。要是家里孩子多,一个不值钱的女儿,只要他们多出些彩礼,这门亲事也不是结不成。但是程家就这么一个女儿,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家里更不缺钱,想想也不可能卖女儿。
夫妻俩告诉儿子这事成不了,余浩却不甘心,日日在父母梦里哭泣,哭得老口子心疼得不行。
最后还是余母打听到了程家人跟老家关系不睦的事,就想到了一个缺德的主意,她许诺了十万彩礼,让程晓玥的奶奶把孙女许给她过世的儿子。
听说不是真让人嫁过去,只是要孙女的生辰八字订个婚书,用照片代替真人行礼就行,程奶奶就心安理得了,双方你来我往,最后把彩礼抬到28万后成交了。
一张照片,一个八字,一个按了手印的婚书,就能卖28万,程奶奶果然不清楚其中的猫腻吗?只是自欺欺人罢了。反正她只当不知道余家搞什么鬼名堂,至于程晓玥这个不讨喜的孙女,只要她不说,余家人不说,就算突然没了,谁能知道这事跟她有关?
余家人对程奶奶的心理自然也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揭破罢了。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他们比程奶奶更不想让人知道。于是这桩婚事就背着当事人悄悄准备起来了。
婚约定下后,余浩又开始心疼媳妇了,恼恨程奶奶的狠心,想到她的贪婪都是为了自己小儿子一家,他偷偷溜过去拍灭了程家小叔这一房所有人肩上的一盏阳火,又留了点阴气在他们身体里,以后保管让他们大病小病不断,这二十八万彩礼就留着看病吧!
他可真是个好老公,一会儿拜完堂他就把这事告诉媳妇,知道自己给她出了气,媳妇肯定会感动的,之后就应该就愿意跟自己好好过日子了。
就在余浩还做着与心上人比翼双飞的美梦时,林乐水已经来到了程晓玥家。
“大师,麻烦您了。”程晓玥的父母郑重弯腰,拜托林乐水开坛祭拜天地,为女儿退了这门阴亲。
由不得他们不尊重,这大师算得也太准了。小玥回来一就说林大师算出来,她被鬼看上是她奶奶搞的鬼,就因为程父立遗嘱的事。
他大感荒谬,毕竟小玥也是她的孙女,就算不疼她,也不能害她啊。但是据他对自己亲妈的了解,觉得她干出这样的事也不太意外。
知道女儿被老娘许给了死人结阴亲,他略一打听就怀疑上了余家湾刚死不久的余浩,刚好那段时间余家老婆子无缘无故找上他妈,之后回去就找人定做了不少纸扎用品。这回更是确定了,就是这个色鬼盯上了他女儿。
他老婆知道老娘把女儿卖给一个四十多岁的死鬼当媳妇,气得差点晕过去,缓过气揣着刀就要去找老家人跟老娘同归于尽,让他赶紧拦下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退亲。万一打草惊蛇,惊动了余家人,又平添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等解决了女儿的后顾之忧,他一定会好好跟老家人算这笔账的。
林乐水把贡品摆放好后,就点燃了通灵香,叩拜天地。之后,她郑重取出一张表文,上面写着信人的姓名,居住地址,以及撰表日期。接下来正文写着:信人程晓玥特备通灵香纸钱若干,并呈表书一份,祈求......解除婚事......
夜风拂过,林乐水檀木挽起的长发肆意飞舞,宽大的衣袍猎猎作响,然而通灵香的烟气却纹丝不动,笔直地冲向云霄,看得程家人啧啧称奇,但是摄于这神秘的场面,不敢发一言。
黄色的表书燃烧殆尽,一股青烟盘旋而上。程晓玥只觉得身上有什么无形的束缚应声而断,浑身轻松。她喜悦地小说问林乐水:“大师,是不是成了?”
林乐水点头,“还有一点小麻烦要解决。”
“什么麻烦?”程母慌忙上前问道,“这阴亲不是已经退了吗?”
“亲事是退了,只是有人,哦不,有鬼不同意,想要强娶。”
程家人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一股阴冷狂躁的风突然袭来,隐约还听到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是谁坏我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