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医睡得正香,突觉背后凉飕飕,猛地睁开眼,便见高大身影站在床边。
想象中,这厉鬼正似笑非笑,眼眶流血,四肢沉重盯着他,只待他醒来,便会贴上来一张惨白,七窍流血的脸。
嘻嘻笑着还我命来。
军医反思,战场上的敌人他动过,有镇魂碑压着,那群小瘪三掀不起风浪。
便只剩被自己辜负,被别人辜负。
军医人都傻了,窗口浮进来的风竟让他品出几分阴森,努力思考,他可曾让人久等,可曾负人真心,可曾无意风流?
都没有,都不曾,记忆中只有光膀子的大汉,还有哪些无法宣之于口的黄段子。
魏衡望向不停颤抖的被子,心说这老头冷成这样?
谁短他被子?有些缺德啊。
“王老头,醒了没!”
“啊!鬼啊!”
一声惊叫划破黑夜,卷带着冷风,一齐洒向寂静,惊破美梦,风雪为此一滞,树叶为此竖起耳朵,楚时手一抖,手下加了些力,护住腹部。
于梦中惊醒,坐起身,望向窗外晃动火把。
王老头身姿颤颤,畏畏缩缩往墙角爬去,豆大汗水不住往下滚落,大口喘息。
魏衡摸摸鼻子,被吓了一跳,上手抓他,想叫人闭嘴:“你给孤闭嘴,是孤,别吼了!”
军医又是两眼一翻,这鬼道行高深,竟模仿太子声色。
别回头!
别回头!
对,别回头,老头他身上有三把火,别慌,别慌,对,壮胆。
军医深吸一口气,胡须颤颤抖动着,放声大骂:“你这死鬼,死了这么多年,还要出来吓人!还扮成那煞神的声音,想让我妥协,我呸!你去做梦。”
“你快些给我滚,不然,老头我定要你永不超生。”
“啊啊啊啊,滚啊!”
“老头我一生行的端,坐的正,抬头能望天,低头能啃地,你若是惹上我……惹上我……呜呜呜,我可不是好惹的我告诉你!”
魏衡:“……”
煞神?!
“老头你骂谁呢,信不信孤揍你一顿!”
“啊啊啊,你别过来,老夫跟你说,老夫曾经走南闯北,略懂拳脚,你若非要造次,当心……”
“够了!你看!是我!”
魏衡没好气将烛火挑亮,王老头骂声戛然而止,转瞬红了眼:“殿下啊,老头我……方才见了鬼呜呜呜呜呜呜呜。”
魏衡:“……”
“那鬼凶神恶煞,似笑非笑,嘴角咧到耳根,披头散发,七窍流血,舌头伸老长,面色煞白,殿下,我老头一身走南闯北,夫人小妾都没一个,逛青楼也没摸过姑娘的手,竟就被女鬼缠上了啊……”
魏?女鬼?衡:“看不出来,你一把年纪,还是童子之身。”
王老头:“……”
不是……他……
“殿下,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撞鬼了,他用着殿下的声音……”
魏衡抱着手臂,看他瞪大眼,颤巍巍指着他,脸色瞬间涨红,魏衡笑出声:“行了,我问你件事,你说男子……”魏衡沉默一瞬。
总觉问这话的自己有些蠢。
军医没好气瞪着他,马车外已经亮起火把,项燓前来询问发生何事,魏衡将人打发走,这才慢吞吞询问:“你说,男子可有……那种先例?”
魏衡比了比肚子,画个圆圈,晃晃腰。
军医:“???”
他在做甚?
军医眨眨眼,往那最离谱方向猜去:“殿下肚子不舒服?”
魏衡:“不是,我问你,男子可有身子的先例?”
军医与他面面相觑:“殿下要看的不该是肚子,是脑子!”
魏衡黑了脸:“你才需要看脑子。”
“那为何说出这等无稽之谈,贻笑大方。”
魏衡不再理他,转身便走。
他当真是疯了,才会问他这等话。
楚时被惊醒后便一直等待魏衡回去,魏衡掀开帘子,轻手轻脚往床榻走,烛火放荡,在楚时面上划过点点痕迹。
魏衡一愣,对上楚时目光,凑过去,用被子将人笼罩,免得他着凉:“怎么醒了?”
“殿下去了哪儿?”
魏衡随意糊弄过去,说他去问了这等荒唐之言,岂不被笑话死:“睡吧,明日还得赶路。”
楚时轻轻点头,躺回床榻,拍拍身边位置:“殿下。”
“来了。”
车马平安到达边城,公孙先生与司空御领头前来迎接。
魏衡坐于高头大马,腰胯挂着剑,发冠高束,双臂一展,睥睨众生。
司空御一惊,便要拔刀,车帘中悠悠传出一道声音阻止:“司空将军,魏太子护送孤回城,不得无礼。”
魏衡看向司空御,轻嗤:“这不是那日跟随医者身边的小贼,原是赫赫有名的司空将军,当真能屈能伸。”
司空御怒目圆睁:“你!”
宫人上前,为楚时掀开车帘,奴隶充当脚垫,魏衡下马,亲自将人扶下马车。
面前乌泱泱跪了一地:“拜见,太子殿下!”
司空御等人仿若训练千遍,那下跪的动作整齐划一,身上衣衫妥帖,发丝一丝不苟,便是孩童也这般。
魏衡回想起魏都那群老头,早晨若是起的急,便是头发炸毛也无甚在意,家中娇妻美眷无数,竟过出孤家寡人之感。
手中拎着腰带,拿上点吃食,便风风火火拔足狂奔,一路冲到太极殿,这才狼吞虎咽将东西吞下,慢吞吞系腰带。
也不管头上发冠是否歪,大步流星往里走,路遇同僚,头上发冠还能晃两晃,随着尔等拱手,一齐往下垂。
引人发笑,两边人乐呵完,转头去嘲笑旁人。
再看楚国臣子,几乎将礼仪刻入骨子里,一言一行,堪为表率。
从前不理解楚时初见他时,眼中划过惊讶,他如今惊讶,想来楚时也是不理解的。
楚时伸手轻轻往上一抬:“请起。”
魏衡眼前一亮,这动作,够学他一辈子,尚不及楚时一星半点。
前头的谋士将军起身,后头低眉垂目的小官这才敢起身,起身也不敢抬头看来,委着身,随着大部队让开一条道,恭敬殿下通行。
魏衡稀奇。
魏都别说行礼,后排的亲卫还能咧开个大牙乐,前头的随便一甩袖,舞的虎虎生威,便作招呼,如此对比,也不知那群老家伙是否对他不满,这才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