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父，希望我见他？”桑九黎面色平淡，不答反问。
桑振怀轻哼了一声，“别跟老头子我绕弯子，从前别说他亲自登门，就是送一纸信笺，你也是高兴得很，怎得，今日突然就不搭理他了？”
桑九黎知道老爷子想问什么，她迈步坐到一旁的圆背椅上，“祖父以为，穆瑾昱为人如何？”
桑振怀听闻这话，沉默了良久，难得严肃着张脸，叹道：“你既如此问，心中便该有数。”
桑九黎颔首，面色淡然，但那双清亮的眸子里，隐隐透着一丝痛恨。
桑振怀看桑九黎故作坚强的模样，没敢多问，免得再挫痛了她的伤心处，也不知道这丫头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自己孙女有多在意穆瑾昱，老爷子心里最清楚，如今这么大的转变，定是那人做了什么糟心烂事，才让孙女看清了他，也死了心。
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省得日后遭更大的罪。
“你总算是清醒了。”桑振怀轻叹了一声，眉眼疏散了些，却又多了几分心疼，“穆瑾昱城府过深，实非良人。”
“祖父既知穆瑾昱为人，为何还……”
“还纵着你？”桑振怀感慨道，“你的性子如何，没人比老头子我更清楚了，你是个认死理的姑娘，穆瑾昱处事滴水不漏，若非你自己认清他是什么样的人，你是断不会相信的，说多了反倒让你为难。”
桑九黎怔然，是啊，不撞南墙不回头，说的就是她。
初识穆瑾昱的时候，老爷子不是没提醒过她，但她那时就像魔怔了一般，硬是将穆瑾昱当做母亲口中的铮铮君子，大好儿郎，老爷子的话，是半点没听进去。
最后自己落得身陨不说，还累及祖父和整个将军府的人一起受罪。
桑九黎眼睛一阵酸胀，别开脸悄悄眨了几下眼，不让眼泪涌出来。
桑九黎性子坚韧，儿时便甚少见她落泪，更别说现如今是个大姑娘了。
可他回府那日，在桃园便见这丫头红了眼，今日又这般，若不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又怎么会如此，老爷子瞬间便淡定不了了。
要是穆瑾昱私德有亏，让丫头死心也就算了，但若是敢欺负了他孙女，那是断不能就这么放过他。
老爷子腾地站了起来，咋呼道，“可是那穆瑾昱做了什么伤害你的事？”
老爷子一双老眼瞪的跟牛眼似的，锁紧了桑九黎，但凡桑九黎真说出个一二来，老爷子怕是会立马冲去二皇子府，将穆瑾昱揍一顿。
老爷子如今虽已退出朝堂，但还有一身军功护体，昭庆帝奈何不来他，顶多也就是一道圣旨申饬他几句罢了。
桑九黎忍俊不禁，上前将老爷子扶回椅子上坐好，“那倒没有，不过是军中发生了些事情，我怀疑是穆瑾昱暗中做的手脚。”
桑九黎无法跟老爷子解释前世今生，要真说了，老爷子指不定以为她疯了。
或者，有可能比她更疯。
“没有就好。”桑振怀心下一松，“军中的事情如何了，可需要老头子出手？”
“不用，事情都已经解决了。”桑九黎两手一摊，“否则我这会儿，哪能在您这儿待着。”
“好！我桑家的丫头不输男儿郎。”桑振怀目露赞赏，连连点头，“正好，有个人该让你见见了。”
“出来吧。”桑振怀对着侧边耳房唤道。
门帘撩起，一女子从帘后走了出来。
桑九黎看到那女子，猛地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瞪得快凸出来了。
她惊愕地转头望向身旁的老爷子，“这这这……”这不是梦幽庭头牌，若溪姑娘么？
桑振怀见自家孙女神情怪异，开口骂道，“臭丫头，你那什么神情。”
“虽然……但是……你们这……”桑九黎拧巴着张脸，说话结结巴巴。
“你想什么呢。”老爷子抡起拳头，向桑九黎脑门砸去，但拳头落到实处时，还是收了力道，“这是梦幽庭的若溪姑娘。”
“我知道啊……”桑九黎捂着脑门，眼珠子瞪得更大了。
就是因为知道，才如此震惊。
若溪可是梦幽庭的常青树。
年过三十，脸上却半点没有岁月的痕迹，倒是多了一股年少女子没有的风韵，京中多少男子为之倾倒，都没能得到她的芳心。
谁能想到，她家老爷子魅力更胜一筹。
也难怪，老爷子威震八方，听说年轻的时候也是俊朗非凡。
老爷子常年练武，即便如今没有上战场了，也照样每日都会在院子里打几套拳，身形依旧挺拔健硕，看着要比同龄人年轻许多，若不是头发和胡子花白了，还真看不出他如今已年逾花甲。
桑九黎还没从震惊中缓过神，若溪已经来到近前，“若溪，见过姑娘。”
若溪向桑九黎见礼。
桑九黎连忙摆手，“使不得，这可使不得。”
老爷子又一巴掌拍在桑九黎后脑勺，这回力道大了些。
“您打我作甚？”桑九黎莫名地瞪大了眼睛，她都这么有礼了，怎么还揍她？
老爷子本来就是个暴脾气，这下胡子都吹起来了，“若溪姑娘是你母亲生前的故友。”
“啊？”这就尴尬了，桑九黎怔愣着，两个眼珠子来回瞟。
这实在，怪不得她。
老爷子如此郑重的说有个人该让她见见，事先也没说清楚，若溪又熟门熟路的从耳房出来，很难不让人浮想联翩。
更何况，桑九黎自幼便没见过祖母，老爷子单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不能理解。
毕竟，老夫少妻的，在京中权贵里头并不少见。
桑振怀请若溪坐下说话，面上略带歉意，“让你见笑了。”
“老将军言过了。”若溪倒不介意，只笑道，“姑娘言行率真，脾性倒是随了沈姐姐。”
若溪向桑九黎解释，“我年少时，曾落了难，得沈姐姐相救，因我略懂音律，沈姐姐便私下开设了这教坊，取名梦幽庭。”
“若溪姑姑谦虚了，你的琴艺名满京城，何止是略懂。”若溪若若大方，缓解了桑九黎脸上的尴尬。
因着若溪是母亲旧识，桑九黎便尊她一声姑姑。
桑九黎微笑着，突然神情一顿，“这么说，梦幽庭背后的东家是我娘？”
若溪含笑点头。
“那你还收我银子？！”桑九黎扬眉道。
她可没少在梦幽庭使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