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俞言恍然,跑到桌子边上端了一碗水过来。
凌柏的胳膊依然抬不起来,凌溪将碗递到了他唇边,他一口气喝了大半,喉间的干痛总算是缓解了些。
“你说……义子义女?”凌柏的声音沙哑。
叶俞言重重点头:“是呀,到时候你想学功夫,就跟着大伯,想开铺子,就跟着二伯,想念书就跟着我爹,小溪就和我们女孩子在一块儿,好不好?”
凌柏沉默下去。
他躺在那里,头顶是暮青色的纱帐,那纱比他见过最好的还要细;他身上盖着柔软的被子,被面是上好的锦缎,方才他动了一下,感到手上的茧子将被面勾起了丝。
屋里十分暖和,他看不到自己呼出的白气,身上还微微出了汗,一旁的小溪只穿着单薄的衣裳,脸蛋红扑扑的,握着他的手也暖洋洋的。
原来并不是所有人的冬天都寒风刺骨,原来有钱人是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冬的。
“好不好?你快答应啊!”叶俞言急得不行。
“我……想先见一下你父亲。”凌柏说。
“你等着!”叶俞言二话不说便跑走了。
屋里只剩下了兄妹二人,凌柏努力对凌溪笑笑:“叫你担心了。”
凌溪摇着头没说话,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别哭……”凌柏想给她擦泪,胳膊一动,伤口便牵扯着疼。
他只好老老实实地躺着,继续问妹妹:“他们对你好吗?”
凌溪点点头:“叶家很好的,每天有郎中来给你换药,还有两个漂亮姐姐,一个给你擦身子,一个给你熬药……还有两位夫人也来过,送了不少衣裳过来,都是你以后能穿的。”
“那对你呢?”凌柏又问。
“对我也很好呀。”凌溪说。
她扯着自己的袖子给凌柏看:“哥,你看,多漂亮,比杨花姐姐当丫鬟那会儿穿的还好看!”
小姑娘的快乐表现得很直接,她站起来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又坐到床边上:“还有个漂亮姐姐带我去洗澡,那水热乎乎冒着汽呢!洗澡的时候还用了胰子,你闻闻香不香?”
“啊对了,我不是一直守着你吗?她们就把饭菜送进来给我吃,好多肉啊!去年过年的时候,郝婆婆不是给咱们送了一次肉吗?每一顿的肉都比那次多!有的切了细细的丝,有的是薄薄的片,有的是方方正正的一块……那些肉的味道都不一样!”
终于见到哥哥醒了,凌溪一颗心放了下来,恨不得将这些日子里的所见所闻都同他说上一遍。
凌柏默默听着,最后问道:“你想留在这里吗?”
“哥你想留下来吗?”凌溪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反问道。
“我……”凌柏刚要说话,便听到外面传来脚步声。
兄妹二人循声望去,叶俞言拉着一个与她的相貌有七分相似的男人走了进来。
“凌柏,这是我爹!”她说,“爹,您劝劝他!”
叶明心揉了揉女儿的头发,温和地说:“俞言,你先带小溪出去玩吧。”
凌溪下意识握紧了哥哥的手,凌柏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小溪,你先出去。”
等两个女孩都出了门,叶明心拉过一张椅子,却并未立刻便坐,而是对着躺在床上的凌柏一揖到地。
“我和采薇只有俞言一个女儿,多谢你们当日救了她。”他郑重地说。
凌柏一急,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扯到伤口,痛得倒吸一口凉气。
“您……您客气了,”凌柏抽着气,说道,“当日情急之下,我们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叶明心坐在了椅子上,声音温和:“方才俞言应当已经同你说过了,我想着收你们兄妹二人为义子义女,你意下如何?”
“我……”凌柏微微垂下眼帘,“我……”
打了许久的腹稿,当真面对到叶三老爷的时候,他竟一时间说不出来。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心比天高,不知好歹?会不会因此也一并厌恶上了小溪?会不会自己直接应下来,才是最简单省力的法子?分明对他们兄妹二人来说,这是一步登天的好事啊!
可他到底还是不甘心。
叶明心看出了他的顾虑:“或者你有什么别的要求,尽管提出来便是。”
“我……”凌柏鼓足了勇气,终于说道,“我想要从军。”
“从军?”叶明心没有料到他会说这个。
既然已经开了头,其余的话便能顺理成章地说出来了:“对,我想要从军。三老爷,小溪年纪还小,能不能让她留在叶家?不用您收她做义女,只要让她跟在三小姐身边当丫鬟就好!小溪很懂事的,她、她一定不会闯祸……”
叶明心看着眼前有些慌乱的少年:“你为何想要从军?”
“我听管叔说,从军能攒军功,以后能当官。”凌柏小声说。
“你若是做了我的义子,以后想要谋取一官半职是很简单的事。”叶明心说。
凌柏摇摇头,很诚恳地说:“不行的,叶家的名头太大,就算我能当官,皇上也只能让我当个小官,我想当大官。”
叶明心的目光一凝,不过语气依旧温和:“你为什么想当大官?”
凌柏许久没有回答,就在叶明心以为他不会说的时候,他终于开口了。
“我想给我娘报仇。”他说,“我娘是被一个大官害死的,我只有比他的官更大,才能给我娘报仇。”
他抬起头来,一双眼睛黑白分明:“三老爷,我不求旁的,只求您能在我走之后照顾好凌溪。”
“害死你娘的人是谁?”叶明心说道,“大哥如今虽然已经交还了虎符,可在京城里,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你告诉我他的名字,兴许叶家就可以帮你报仇。”
“我娘的仇,我一定要自己报!”凌柏咬着牙说道。
叶明心也没有强求:“既然你这样想,那我便答应你一定会照顾好小溪的。”
凌柏心下一松:“多谢三老爷。”
“这些都是小事。”叶明心摆摆手。
他笑眯眯地看着凌柏:“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同我说说,你是什么时候盯上俞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