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这才看见,床上还躺着一个少年。
他的衣裳被解开,胸前缠着布,已经被血浸透了。
叶俞言大哭:“他流了好多血,额头也烫得厉害……我沾了雪水给他擦,他的身上还是好烫……最开始他还能说话,现在人也昏死过去了……”
床边放着一个缺了口的盆,盆边上还搭着一条汗巾,叶俞言双眼通红,显然是一晚上不曾合眼,可她说到底也只是个孩子而已,一直强撑着,这会儿见了父亲,压抑着的恐惧终于爆发了出来。
少年的唇色因为失血而发白,脸上又因高热而泛着不正常的红。
“俞言你别哭,先把人带去医馆!”叶清言说道。
“对对,别怕,他不会死的。”叶明心心疼得很,一边安抚着女儿,一边探过身子去查看少年的伤。
将布条解开之后,一道骇人的伤口露了出来。
“是刀伤。”叶谨言说。
这种刀伤在战场上很是常见,他和叶明善都有经验,当下先替这少年简单处理了一下,敷上了能止血的金疮药,血很快止住,但高热不退是极危险的,还是要将人送到医馆。
其实最好应当不要挪动,请郎中上门,但在这一片,不会有郎中肯过来的,更何况后续还要换药,所以几人商量了一下,打算将人带回叶府。
小溪在旁边呆呆地看着,直到叶明善小心地将那少年抱了起来,她才如梦初醒般扑了过来。
“你不能把我哥带走!”她尖声叫道,“你放开他!”
“你哥受了很重的伤,”叶明善解释道,“我们只是要带他去医馆。”
“不、不去医馆!”小溪死抓着他的衣角不放。
“这……”叶明善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再不去医馆,你哥就要死了。”卫童忽然开口道。
小溪猛地抬起头:“我哥才不会死!”
“不信你就拖下去试试,”卫童冷冰冰地说,“现在送过去,兴许还有救,可要是耽搁得久了,就算救回来,人也会烧成傻子。”
“住在这种地方,哪怕你哥活着,你们的日子也不好过。等他成了傻子,你就只能像外面那些女人一样在街上揽客才能养活他,你觉得他会希望变成那样么?”
小溪愣愣地看了他片刻,慢慢松开了手。
叶清言诧异地看了卫童一眼,在她的记忆里他是个寡言少语的人。
她上前一步,轻轻拉住小溪的手:“你也一起去吧。”
她和哥哥相依为命,如今哥哥受了重伤,又要被一群陌生人带走,换成是谁也不会放心的。
叶俞言也跟着说:“小溪,你也和我们一起去吧!凌柏醒了之后见不到你会担心的。”
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要不是你们兄妹两个,我现在说不定被抓到哪去呢……”
小溪迟疑着,终于点了点头。
众人再不耽搁,立刻走出了院子。
没成想,那管嫂子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正在门外等着。见人出来,往前迎了一步,期期艾艾地开口:“老爷您看要不……”
话音未落,她瞥见叶明善怀里的凌柏,面色一变:“凌柏?这是怎么了?”
“管婶婶,”小溪带着哭腔说,“我哥受伤了,他们带我哥去找郎中。”
“哦……哦!”管嫂子连忙让开了路,“快去快去!早便同你哥说过,别再去那种地方,多危险啊!回回都带着一身伤回来……”
她好像忘了自己的来意,像个普通的邻家婶婶一样絮叨着。
几人上了马,小溪想跟着哥哥,被卫童提着衣领丢到了自己的马上。
穿过鱼鳞巷的时候,方才的一场闹剧已经落了幕,眼见着他们又折返回来,那些男人又围了上来。
时间紧急,叶明善这次没有留手,长鞭一甩便将为首的几人扫倒在地。
见碰到了硬茬子,男人们不敢上前,有几个老人想要故技重施,也被拦了下来。
顺利来到街上,叶明德去请郎中,叶明善将人带回叶府,叶明心也想跟着回去,却被叶明善拦下了。
“卫大人,”他扬声对卫童说,“劳请你将我侄女和小溪一起送到叶家。”
叶明心一愣:“大哥,我……”
“你先将自己的事了了再回去。”叶明善严厉地说。
叶明心垂下眼帘。
叶俞言不明所以,仰着脸看他:“爹,您还有事要忙吗?”
叶明心勉强笑了笑,摸摸她的头发:“是有一点。俞言,你先随你大伯一起回去,爹去去就来。对了,你娘那边一直不知道你出事,你千万别叫她看出来。”
“爹您放心吧!”叶俞言满口答应,“我就说昨晚上我跟着时言一起睡了……哎呀,时言怎么样了?”她慌张了起来,“时言被打了!你们找到她了吗?她现在怎么样了?”
“时言已经醒了,她十分担心你。”叶清言说,“不过见你没事,她一定会生你的气,你回去可要好好同她赔不是。”
叶俞言缩了缩脖子,小声说:“我知道了……”
叶明心将她抱到了卫童的马上,又摸了摸她的头。
“俞言,对不住。”他说。
叶俞言“啊”了一声:“那歹人想要抓我,又不是您的错,您道什么歉啊?”
叶明心没说话,目光中满是歉疚。
“行了,快些走吧。”叶明善说了一声。
卫童对叶明心点了点头,打马跟了上去。
叶明心一直站在原地,等几人的身影都消失不见,才翻身上马,朝着昨夜他们抓了人的别院疾驰而去。
别院里有下人守着,见了他,立刻上前来问安。
“人关在何处?”叶明心没有理会,问道。
“回三老爷的话,眼下还在后院的柴房里关着。”下人说。
叶明心点了点头,径直走进了院子。
很快便到了柴房前,他推开门,阳光从门中照射进来,照到了蜷坐在墙角的女人身上。
“云娘。”他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并未走进去。
云娘似乎知道他会来,并没有半分惊讶,反而对他笑了笑。
“你来了。”她说,“你是来杀我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