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老夫人的胸膛起伏不定:“为了一个女人,你竟这般同我说话?!好好好,她不该受委屈,那合着我该受?”
叶明善诧异地说道:“母亲何出此言?我不过请求您对待于氏和善些,为何会变成让您受委屈?若是她有朝一日当真让您受了委屈,我也是不会应允的。”
“我辛辛苦苦把你养大,如今你便是这般回报我的?”
“母亲这便是指责儿子不孝了,”叶明善耐心说道,“方才我便说了,若是母亲不允,那我也不会忤逆母亲的意思将于氏娶回来,但母亲也不要逼着我娶旁人。”
“你还说你不是在威胁我!”叶老夫人怒道。
叶明善耸耸肩:“如今我已经向皇上交还了虎符,难得过上一段平静的日子,若是整日里对着一个自己并不喜欢的人,还不如再上战场呢!”
“说了许久的话,母亲应当也乏了吧?儿子先回去睡了,母亲也早些歇息吧。”
说完,叶明善抬腿便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你看看他,明芝,你看看他!”叶老夫人一边拍桌子一边对齐妈妈说道,“我不过在席上对他说了几句,眼下还没见着人呢,先跑到这里警告我来了!”
齐妈妈笑着宽慰她道:“您忘了去年去上香的时候,您还向佛祖祈愿说,只要侯爷肯续弦,不管女方相貌家世如何,您都会点一年的长明灯吗?如今侯爷主动提起来了,您怎么反倒按捺不住性子了?”
叶老夫人的气势弱了几分:“我是盼着他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女人,可旁的也就算了,那妇人可是带着个孩子呢,传出去像什么话!”
“奴婢倒是觉得侯爷说的在理,嘴都长在旁人脸上,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去,左右也无人敢在您面前嚼舌根,您根本也听不到啊!”
“侯爷常年在外征战,如今交还兵权,虽说是迫于形势,可对侯爷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齐妈妈叹了一口气,“莫说是您了,就是奴婢看了侯爷身上那些伤,心里头也难受得紧。这么多年里侯爷一直紧绷着,如今好不容易松下来,想着过几日顺心的日子,您就依了他吧!”
“我不过就是念叨几句罢了,”叶老夫人嘟囔,“眼下这侯府是他当家做主,就算我说几句,他坚持要娶,我还能不依?没成想现在人还没进府呢,他倒是先护上了!”
“侯爷也是把话先说在了前头,免得等过两日,那于氏真的登门的时候,您说的话她不爱听,转头又怨到了侯爷头上。”齐妈妈抿嘴笑道,“侯爷不是说了嘛,现在就是他剃头挑子一头热,人家还没那个意思呢!”
叶老夫人又恼了:“明善还没嫌弃她,她倒是先嫌弃起明善来了!”
“哎哟老夫人这话您见了于氏可别说啊!”齐妈妈连忙说道,“什么嫌弃不嫌弃的,侯爷什么性子,您还不知道嘛?指不定到现在,于氏还不知道侯爷对她有意呢!”
“这也不能说,那也不能说,等她来了,我把这叶老夫人的位子让给她行不行?”叶老夫人气鼓鼓地说道。
“您啊,到时候就走个过场,见上一面也就罢了。”齐妈妈劝她,“有二夫人在,还能冷落了她不成?反正您是长辈,她也不能挑您的理。”
“那可不成,”叶老夫人断然拒绝,“出身差些无妨,曾嫁过人也无妨,带着个孩子……啧,反正若是人的品性有问题,那哪怕是拼着明善恼了我这个母亲,我也必不能叫她进门!明芝,你说若是我挑几个品貌兼优的丫鬟送过去……”
齐妈妈吓了一跳:“您就别想这些搜法子了!前几年您又不是没试过,侯爷将人赶出来了不说,还整整两年没有回家!”
“我知道,”叶老夫人憋屈地说,“我就是想不明白,京城里那么多名门贵女任他挑,他怎么就……”
“人和人之间是有缘分的,旁人说什么都不算。”齐妈妈劝道,“您想想,如今侯爷主动提出续弦,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夫妻两个和和美美的过日子,过几年再开枝散叶,不比侯爷眼下这样强?”
叶老夫人没说话,半晌,长叹了一声。
“先看看吧,”她恹恹地说,“明善想得未免太多了些,纵然我心里不满,也不至于当着人家的面说什么。说到底,眼下是明善一心想娶那于氏,我怨也只能怨明善而已。”
“您能这样想最好不过了。”齐妈妈扶她进了里屋,“侯爷方才不是也说了么,若是于氏冒犯了您,他也不会偏袒,您想想这性子,是不是同老侯爷一模一样?”
想到已故的老侯爷,叶老夫人的唇角微微上扬。
“可不是,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摇着头,说道,“当年我刚成亲的时候,婆母总是叫我过去立规矩,被他知道了,竟当众将我拉走了。我那时年纪小,只觉得孝顺公婆是天经地义的,你猜他怎么说?”
“他说那是他的父母,对他有养育之恩,要孝顺,也当是他这个做儿子的孝顺。我孝顺他们,是在替他尽孝,而若是这样还要被欺负,那往后便不必再去了。”
“再后来我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同婆母说的,反正婆母再没有给我立过规矩,相互间算不得亲近,但总归面上都是一团和气,也算是平平顺顺地过了这么多年。”
叶老夫人靠在床头,轻轻叹了一口气:“今日再想起来,大约他当年也是如明善这般同婆母说的吧?”
齐妈妈听了就笑:“您现在也成了婆母,心里怕是不大好受吧?”
叶老夫人怔了怔,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有点别扭,”她承认道,“看着儿子为了一个生人这般顶撞自个儿……嗐,我现在也算是理解了婆母当年的心情。”
“明芝啊,”她拍了拍齐妈妈的手,“从前你和离的时候我还劝过你,如今看来是我错了。”
齐妈妈给她掖了掖被子:“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老夫人怎么还记得?”
叶老夫人摇了摇头:“那会儿我常说你是跟你男人过日子,婆母苛待你,你忍一忍也就罢了,只要男人对你好便成。”
“现下我算是明白了,公婆如何待你,看得全是男人的态度。若你男人当真对你极好,他们又怎么会苛待于你?总归得像我似的,自个儿生一肚子气,又不好发作罢了。”她说完,忽然就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