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前东家,为何要将这铺子卖给我?”周清言问。
金贵尴尬地笑了两声,含糊道:“不过就是欠了赌债……除了小姐您,旁人也不敢买啊……”
“这是我的说辞,你不必拿这话来糊弄我。”周清言冷静地说。
金贵苦着脸:“小姐,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小的也只是按吩咐办事,旁的前东家也不会同小的说啊!”
周清言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笑了一声。
“行了,不是什么大事。”她说,“这铺子往后就是我和我娘的了,你那前东家哪怕死在外头,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是是是。”金贵连声应着,刚要松一口气,忽然对上了周清言那双清凌凌的眼睛,平白打了个寒颤。
“您又不认得他,当然同您没有什么关系了。”他欲盖弥彰地说。
他可是答应了前东家不能把他说出去的,现下虽然方才说漏了嘴,但幸而小姐没有继续问,他也算是糊弄过去了。
“那小姐,您看小的以后……”金贵小心翼翼地问。
“暂且先过来吧。”周清言漫不经心地说。
不理身后金贵的千恩万谢,她抬腿走了进去。
铺子里干干净净的,从前摆书的架子空荡荡地立在那里,于氏正与掌柜在架子前说话。
见她进来,于氏对她招手:“小言,你过来。”
等她过去,于氏便指着架子说道:“我方才正在同梁掌柜说,这里的架子少了些,想要再加上两排,以后上面能放更多的绣品。”
周清言去绣坊那边送过帕子,知道绣坊里就是这样,一排排的架子挨得十分紧密,上面堆满了各色的成品。
客人来了,也只是拿了册子翻看,看到喜欢的便告诉伙计,再由伙计去架子上找出来。
“这两排就够了,”周清言说道,“再在这里打一个横柜,向旁边胭脂铺里的那种,然后把绣品平铺着摆在上头。”
于氏有些意外:“可那样一来,怕是就摆不下多少样子了。”
“娘,”周清言冲着她笑,“眼下咱们这绣铺里就只有您和秀梅婶婶两个,您还要兼掌柜,光凭秀梅婶婶,能做出多少绣活来?”
她将心里的打算说了出来:“不管是帕子还是团扇,都不是经常需要买的东西,若是遇到一条喜欢的帕子,用上一整年也是可能的。绣坊那边也是一样的,娘,您别看绣坊一直在收您绣的帕子,可那些帕子真正卖出去的不多,更多的是做买旁的送的添头。”
于氏怔了怔:“你的意思是……”
“真正赚钱的是换季时给大户人家做衣裳,”周清言耐心地说道,“就像席家,府里上上下下足有近百人,光是给下人做春装秋装,就是一大笔进项,卖一辈子的帕子也赚不到这么多。”
“近百人!”于氏倒抽了一口凉气,很快又担忧了起来,“那照你这样说,咱们的人手根本不够啊……”
“还是需要招人的,”周清言肯定道,“不过咱们也不做那些下人的衣裳。”
下人的衣裳虽然量大,但价格却低,而且对绣铺以后的发展并没有什么好处。
妇人们攀比的一直都是谁的衣裳更精致美丽,这么多年,她就没见过哪家的夫人会在宴会上说:“你家下人的衣裳真好看,是在哪家做的?”
“咱们的定价要高一些,”周清言说道,“最少要比绣坊那边高三成。”
于氏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物以稀为贵,价格越高,旁人便会越觉得珍贵。”
“没错,”周清言点头,“如果只是高一点的话,旁人会想着去找更实惠的,可要是高了许多,不用咱们多说什么,旁人都会认为,咱们卖的绣品一定有过人之处。”
这是前世二婶教她的道理,有一回二婶带着她去叶家的铺子里,叫下人端了茶上来。
“这茶五百两银子一两。”她刚喝了一口,就听到二婶悠悠说道。
周清言险些将茶吐出来,她皱着眉头又细细品了品,最后实在忍不住了,问:“二婶,这不就是雨前龙井么?同茶庄里二两银子一两的有什么区别?”
“没有区别。”二婶说。
看她一脸不可置信,二婶又补充了一句:“就是咱们卖的贵一点罢了。”
“同样的东西贵这么多,当真有人来买?”周清言追问。
“自然,”二婶笑得意味深长,“不但有人买,还供不应求呢!”
她跟在二婶身后,看客人进了门,便被长相秀美的少女迎进雅间,雅间里焚着香,烹茶的侍女穿着雅致,素手纤纤,举手投足之间尽显幽雅。
煮茶的水是山泉水,茶具是名家烧制的紫砂壶,装茶的是顶好的羊脂玉雕成的玉盒,再放入紫檀木匣子里,最后封上“叶家茶庄”的腰封。
周清言悟了,这些人最后买到手的,已经不是简单的茶叶了,而是一种格调,一种能彰显自己高贵身份的象征。
“其余绣品也不必做太多,”她对于氏说道,“每种样式只卖三件,卖完便再也买不到了。铺子里头要装饰得更雅致一些,后面的屋子摆几张茶桌,客人来了可以休息……”
她一一说着自己的想法,于氏在旁边听得仔细,不住地点头。
最后,周清言一拍手,叫了金贵过来:“方才我说的你都记住了么?下午你便去找工匠来。”
金贵:……
他听得云里雾里,只好拿眼睛去看梁掌柜,见梁掌柜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才放心应承了下来。
交代完这些,周清言便带着于氏出了门,既然要开绣铺,总要有合适的布料,这些她不认得,还得于氏跟她一起去看才行。
送走了母女二人,金贵去请工匠,铺子里一眨眼就只剩下了梁掌柜一个人。,
他年纪大了,站着太久腰受不住,随手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了下去。
原本听于氏说要开绣铺的时候,他还有觉得有些惋惜,这样好的地段,就开一间小小的绣铺,委实是有些浪费了,更何况长风镇那间绣坊已经开了许多年,她们又没有什么名声和靠山,怎么能比得过?
可等听周清言说完,他渐渐觉得自己似乎将这个小姑娘想的太简单了。
她听起来似乎没有做过什么生意,但却分外了解人性,这绣铺在她们手中,必会越做越大,最后……开到京城里也不是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