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不深,毒液虽然蔓延得快,但量不大,谢烛罗被送到卫生室后,弥洛很快给他处理了伤口。
之后谢烛罗被送回生活区,由余惜照顾。
临走前,弥洛对余惜说,这种毒液在谢烛罗身体里残留有一种会令人致幻的毒素还无法完全消除,起码会在人体里停留一两天才会消失。
他并不知道余惜已经知道了谢烛罗有梦游症,所以他只是找借口,让余惜除了照顾谢烛罗必需的事项外,不要久待在谢烛罗身边。
余惜心里清楚弥洛这样做的原因,但面上却要假装不知道,听话答应。
艾米斯谢绝了所有人的探望,暂时接替谢烛罗处理监狱的一应事务。
对于戴维这个罪该万死的家伙,艾米斯代行狱长之权,强硬让人将戴维关了起来,只等狱长醒了以后处置。
狱长是当众在所有囚犯面前昏迷的。
这个混乱的监狱能够维持一定的稳定和和平,完全依赖于狱长的威慑。
所以现在狱长出事,监区里的囚犯一定会蠢蠢欲动。
只要狱长一天不醒,这混乱就难以消停。
艾米斯有些焦头烂额,时不时去问余惜狱长的情况,得到的回答毫不意外都是还没醒。
他只能去找弥洛,弥洛却嫌他大惊小怪,说这算是给他的历练了,让他不必忧心,谢烛罗迟早会醒。
现在没醒,只是因为谢烛罗的心结…太大了而已。
这致幻的毒素对别人没什么,对谢烛罗这种人却不容小觑。
弥洛很淡定地这样想着。
之所以不慌乱和担心,完全是相信谢烛罗的意志力啊。
心结大,可他心态和意志力更强。
生活区。
今天是谢烛罗昏迷的第二天,喂他什么,他都紧闭唇瓣,不是喂不进,就是下一秒给你吐出来。
他向来湿润的唇瓣,此刻已经微微起皮。
余惜用棉签沾水,耐心地擦着他的唇瓣。
这两天,她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他的床边,算是照顾他。
弥洛的叮嘱,她并未放在心上。
真要乖乖听话,任务该拖到什么时候结束。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读了一半的金融方面的书籍,余惜给谢烛罗湿润过唇瓣后,拿起书不紧不慢地在谢烛罗耳边念了起来。
她认为,谢烛罗现在的深层意识是可以感知到外界的,只是致幻放大的心结让他暂时没醒过来。
毕竟,她偶尔会听到他嘴里短促地念出几句话。
“mom,”
“I will definitely succeed.”
“ in replacing him.”
(我一定会成功取代他。)
“You are wrong.”
余惜看见谢烛罗眉头狠狠皱了一瞬,随后缓缓松开。
与此同时,还有他那总是迷人的绿色眼睛睁开了。
绿色的眼睛不爱释放魅惑的光芒,只有冰冷和严酷。
此刻又和平时不同,它黯淡着,更接近深色的、暗色的绿。
余惜判断,谢烛罗的梦游症又犯了。
她站起身,低头看向谢烛罗的眼睛,几近温柔地问:“狱长,您醒了?”
谢烛罗眼珠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余惜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狱长?”
谢烛罗伸出手攥紧她在他眼前乱动的手腕,忽地开口:“mom.”
余惜再次喜当妈,却没办法露出欣喜的表情。
她蹙着眉,担忧地看着他,另一只空着的手搭在他伸出来的那只手手背上。
“我是0324,狱长,您认错人了。”
谢烛罗眼睫微垂,目光沉沉凝视在那双比他小了一倍的手掌上。
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这么温柔地握过他的手。
她的手里总是抓紧了和那个男人相关的东西。
谢烛罗松开余惜手腕,反手将那只温软的手抓进手心,像是在感受上面的肌肤纹理和温度。
良久。
他目光冷冽地定在余惜脸上。
“你不是我母亲。”
不待余惜反应,谢烛罗就像一只迅捷的猛兽一样,掐住近在眼前的脆弱脖颈,翻身将余惜压制在床上。
“你是谁?”
余惜说不出话,脸颊涨红。
谢烛罗却仿佛认出了她的身份,手上的力气加大,大到轻轻一扭,就能掐断她的脖颈。
“你是他派来杀我的。”
“我…不…是…”
“…狱长——”
谢烛罗有一瞬间的怔愣。
余惜喘不过气,眼角生理性地溢出泪水,泪滴划过脸颊,落在耳廓,掉在床上,最后有一颗顺着她的脸往下,
滴在他的手背上。
谢烛罗心头猛地一颤,绿色的瞳孔焕发了神采。
清醒过来的他看到眼前这一幕,遽然松开了手。
将余惜抱了起来,拍着她的背。
余惜柔弱地靠在他的怀里,呼吸微弱。
谢烛罗说:“深呼吸。”
见怀里的人没反应,他低头看向她苍白的脸,重重强调:
“深呼吸!”
余惜眼角的泪顿时如断了线的珍珠似地掉个不停,但随即,她又照做。
几次深呼吸后,呼吸渐渐恢复正常。
谢烛罗落在她后背上的手没停止,将她软绵绵的身体轻轻搂着,低声开口:
“对不起。”
余惜愣愣地抬头,红润的眼睛盯着他凌厉的侧颌面,仿佛不知道他刚刚说了什么。
谢烛罗感受到她的视线,低头看来,和愣在原地的她距离骤然拉近。
视线相对,余惜慌乱回神,躲开了视线。
“我说对不起。”
“嗯。”
这回她听见了。
谢烛罗见她只低着头回应,眨了下眼,看见她脖子上的红痕,他将被子堆起放到余惜身后,让她靠着。
然后下床去拿医药箱,过了会儿他回头问:
“你的药在哪儿?”
“…在床头的柜子里。”
“好。”
谢烛罗很快拿了药回来,手里还端着一杯温开水。
余惜喝药的过程中,他就在一旁开医药箱,准备绷带和伤药。
“抬头。”
余惜乖乖仰头。
谢烛罗用棉签把药抹在她脖子上被他掐出来的手印上。
“嘶—”
“疼?”
“…嗯。”
谢烛罗斟酌着力度,又轻了些。
余惜微微弯着唇角。
谢烛罗瞥见,眼底也不自觉带了浅浅温和的笑意。
“笑什么?不是疼吗?”
余惜下意识摇摇头,被他一把托住后颈。
“别乱动。”
余惜像只被掐住了后颈肉的猫咪一样只能乖乖就范。
谢烛罗又问:“以后我意识不清的时候,离我远点儿。”
…
“听到了吗?”
“…好。”
“可是狱长受了伤呢?”余惜下意识握住他给她上药的手。
见他目光落在那儿,余惜仿佛被烫到似地挪开手。
“可以叫弥洛来照顾我。”他答。
余惜微微垂眸,低声呢喃:“他并没有我细心…”
“什么?”
余惜却不再说没什么。
她抬起头,盯着谢烛罗的目光莫名灼热坚定。
谢烛罗喉头一紧。
她微微抬腰凑近他的脸,“狱长,您救了我两次。”
“第一次,您让我脱离水深火热的监区生活,第二次,您替我中了蛇毒。”
“就算在入狱前,也没有人会这样帮助过我,更何况是入狱后。”
“所以在我心里,您已经是很重要的人。”
谢烛罗瞳孔中的绿色好似有浮光一瞬间跳跃起来。
“你说这些做什么?”
余惜最终还是低垂了头,不敢直视他此刻璀璨如宝石的眼睛。
“狱长,我知道我不配,但我却忍不住告诉您。”
“我在意您。”
“只是这个?”
“也欢喜您。”余惜抬眼,视死如归一般。
谢烛罗轻轻笑着。
过于深邃冷酷的容颜像瓦解的群山,消融的山冰,有些暖洋洋的,却也有些让人读不懂。
“如果我对你的感情不屑一顾呢?”
余惜眸光黯淡,语气却果决:
“我会掐灭任何对您不该有的想法。”
谢烛罗手心不受控制地抓紧。
心也在一瞬间被揉皱。
她比他的母亲清醒多了,他想。
明明同样柔弱,同样轻易对一个不该且与其差距巨大的人付出感情,她却可以比她母亲更果断,更坚决。
明明他憎恨母亲的愚蠢,讨厌她一副以爱情为生命全部的模样,现在在听到她会果断割舍这些情感的时候,又会难受,还会生气。
说到底,他和那个男人不一样。
她和他的母亲也不一样。
她是清醒果决的。
他也是喜欢她的。
只是,他不能承认。
他不会允许自己在得到权力前,沉溺于爱情的陷阱。
所以他说:
“那么,你就不要再对我抱有任何想法。”
余惜猛地抬眼,满眼错愕。
她咬住唇,抑制住喉间突如其来的酸涩和哽咽:
“好…如您所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