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联邦公元2882年,流浪纪元562年。
流浪星球。
赵再兴最近有些头疼,联邦主席任职已经当了近四百年,还没遇到过这么棘手的问题。
流浪星球的改造基本接近尾声,整颗星球除了中间部分留了几大块用于种植的土壤,托举在星球内部巨大的支撑柱上之外,整颗星球已经找不到任何天然物质的存在。
是的,虽然近四百年基础科学没有质的突破,但在应用科学方面,流浪星球上人类取得了巨大的飞跃。
在上一代联邦主席葛杰设计的星球堡垒计划图的基础上,经过无数科学家的论证研究,星球堡垒增删不少,为了不让人类同胞忘记地星的生活,不光保留了土壤,还在每块土壤的旁边,保留了一圈围绕土壤存在的水。
居住区便围绕着中间土壤,外侧水源的区域建造。
若是缩小了来看,就好似一颗空心球里面,以球心为原点向四周扩散了支撑的木棒,土壤水源居住区就好似木棒上每隔半截长出来的一圈木耳,而且这个木耳表面还加了一层半透明的外壳,那是束缚空气保持温度用的。
当然,星球堡垒更重要的是军事设施和武器装备,以及位于球心位置的能源装置。
星球堡垒的表面,除了空天系统的太空电梯外,其他设施已经拆除。
柯伊伯带中,星球堡垒无声前进,因其质量较大,附近星辰碎片在空间跌落,进入堡垒引力范围,随后被自动系统捕捉,送入堡垒内部。
经过原料工厂变态的加工能力,成为各种单一的资源储备,或者进入精加工。
因而在外界看来,星球堡垒好似一头狰狞的钢铁巨兽,在柯伊伯带一路前行,顺带吞噬身边的一切。
人类联邦的人口数量,早就在两百年前达到了300亿,已经到了堡垒能够承载人口数量的极限。
所以,两百年前联邦就实行了人口控制计划。
不再以人工子宫生产婴儿,同时也不轻易批准自然人口的降生。
一百年前,伴随着社会智能化生产的成熟,各行各业几乎不用人工参与。因而,庞大的人口数量反而成了整个社会沉重的负担。
倒不是说星球堡垒的物资不足以养活这么多人,而是人类在物质生活条件达到一定富足程度,受限于文明发展的上限无法提升后,转而对精神生活的追求狂热起来。
赵再兴不得不在两百年前限制人口增长的同时,通过了《联邦精神文明建设法案》。
将几百年前在地星发展了一段时间的虚拟现实交互技术,以及元宇宙的开发彻底放开。
这下,经过漫长的时间积累,财富累积庞大的人们,瞬间涌入虚拟世界,一下子解决了生存的第二大需求,精神需求。
但今天,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摆在了赵再兴面前。
“繁衍需求。”
民间的呼吁很高。
虽然开放限制之后,意识转生克隆体已经接近极限的人,可以选择转生仿生人,达到目前看来永生的程度,但联邦现在的情况是,除了极少数的新生人口补充意外死亡之外,绝大多数人都已经超过两百岁了,极少有新生代的诞生。
甚至,希望号上的第一批人已经活了快一个世纪。
在物质生活极大满足无法刺激幸福感;在精神愉悦长期刺激多巴胺分泌变得迟钝匮乏;在很多转生的仿生仿生人无法产生多巴胺的情况下。
被封印起来的生物最原始的生存需求之一,也即繁衍的需求爆发了。
无论如何人类始终是一种动物而已,那种印刻在骨子里对繁衍的需求,依旧没有改变。
望着呈上来的提案,赵再兴陷入两难之中。
其实在很久以前,社会学家早就提出了这个隐患,但一直以来为了极大程度发展人类文明,赵再兴对此并没有多加关注。
因为根据当今对宇宙社会学和人类文明发展史的研究表明。
在文明的发展过程中,对于人类最原始的本性问题必须是以遏制的态度,才能使得文明极大进步。
而若是放任最原始的生物本能,那么文明的发展必将陷入一片混乱,生存都是问题,更遑论发展。
现在,流浪星球上,也就是现在的星球堡垒中,人类联邦大部分的民众以提案的方式向赵再行提交了,放开人类生育繁衍的提案。
赵再兴心里明白,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之后,曾经那批并不想孕育后代的人,在找不到新的刺激点后,已经集体将幸福感的获取转移到了对后代的培育和抚养上。
事实上,就目前行使的联邦法案,坚决不允许任何未经审批通过的夫妻生育后代,并对全社会进行不定期的检查,一旦发现有违背者,将被强制流产。
从道德上来讲,这一点是极其败坏的,但从文明发展的需要角度来讲,又是必须执行的。
300亿的人口,正是适合生活在星球堡垒中,全体人类最优发展的人口密度。这一点是经过科学院多次论证的。
可现在,就算民众理解,他们也已经不再承认了。
赵再兴第1次感受到当年胁迫葛杰退位之时,当权者的感受,明明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普罗大众考虑,但普罗大众,并不会因此而承你的情。
是退位让贤,让后来者决议文明的发展?还是主动承担起这一切?
赵再兴坐在椅子上,想了良久,始终没有答案。
“其实现在这一切,是因为生存空间的压制和阶级固化带来的,我记得在史书中曾经提过,在接近一个世纪以前,有科学家曾做过老鼠乌托邦的实验。”
“一位动物行为学家设计了“老鼠都市”,研究人口密度增加后人类的生活,这个老鼠城市可容纳5000只老鼠,因为食物充足,没有天敌,科学家认为老鼠应很快达到老鼠都市的容纳上限。
可故事并没有按设想的一样发展,在不用担心食物,并没有危险和疾病的前提下,老鼠的种群数量居然一直无法增多,本应能容纳5000只老鼠的完美都市中,老鼠数量从没有超过150。每当老鼠的数量达到150只的时候,这些老鼠就会自发性地进入一种奇怪的状态:不愿意繁殖,行为异常,把大量时间浪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
“而现在,星球堡垒人类联邦已经度过了这个阶段。”
“可同样我们也面临着最危险的阶段。”
“在老鼠乌托邦的实验中,最终以最后一只老鼠的死亡宣告终结。”
“如果我们不能及时地采取措施,人类社会恐怕也会步入其后尘。”
“一旦没有新的欲望和刺激来满足个体存在的必要性,那整个社会必将进入一种畸形的发展状态。”
“就像老鼠乌托邦实验中,在种群数量达到一定程度之后,新生代的老鼠没有繁殖的欲望,找不到自己在社会实践生活中的地位。”
“所有老鼠郁郁寡欢,雄性失去了斗争和繁衍的欲望。”
“雌性更加独立且具有攻击性。”
“最终导致整个社会结构的崩溃。”
“现在整个星球堡垒就是一个巨大的乌托邦,人类就是生存在这个乌托邦中的老鼠。”
“我们已经跨过了第1个临界点。但同时第2个临界点也已经到来。”
一直以来致力于社会学研究的科学家面色沉重地站在赵再兴面前,以低沉的语气如此说道。
赵再兴微微点头,对方虽然说得比较含蓄,但是他也听得明白。
人类社会的发展已经进入了一个瓶颈,在全社会基本实现共产的前提下,个体的欲望已趋于饱和状态的满足。
在这种情况下,若不能找到新的刺激点,对于全社会的个体而言,将是毁灭性的。
在古老的Z国,伟大的哲学家和思想家曾倡导无欲无求,顺其自然。
很多时候人们都对这句话有所误解,只强调无欲无求,却没重视过,顺其自然。
“人类文明平安度过了200年几乎无欲无求的状态,现在是时候顺其自然了。”
“或者立刻发动对地星硅族文明的战争。”
“如此才能解决文明内部的问题。”
“现在,继续压制已不再是最优的解决方案,终究会有压制不住的那一天,而且压制的时间越长,等它爆发的时候其带来的后果也越加严重。”
几位社会科学家的神色无比的严肃。
正当赵再兴皱着眉头思索的时候,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办公桌旁边。
下一刻众人齐齐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已经消失近500年的葛杰,就这么忽然出现了!
没有任何异常的现象,就这么波澜不惊的忽然出现了,仿佛他本来就应该在那里站着一样。
在场的没有人不认识葛杰,他出现的瞬间,所有人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怎么可能?
葛杰面带笑容,余光扫过周围众人,最终将视线落在赵再兴的身上。
“葛杰真···真的是你?”
赵再兴的眼睛瞪得宛如铜铃,满脸的不可置信,刚才所有的忧虑和纠结在这一瞬间,被忽然出现的葛杰整个冲散,满脑子只剩下···卧槽!
一句消失几百年的国粹。
“你这是···”
赵再兴一把推开身下的椅子,整个人踉跄上前,止步打量着葛杰,不可置信地问道。
“不用惊讶,我回来了。”
“这怎么可能,你是怎么回来的?不对!你不是消失在奥尔特云边界了吗?都500年了,还能···还能忽然回来?”
“你说的没错,当年我转生到机器人的躯体中,穿越奥尔特云边界后,消失在太阳系。”
“但现在,我回来了,而且重新获得了人类的身体。”
赵再兴连忙追问,“究竟是怎么回事,难不成在奥尔特云边界之外有上帝的存在,否则···”
赵再兴并没有说下去,意思显而易见。葛杰的忽然出现直接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是一种不可理解的玄幻现象。
葛杰也不卖关子,示意众人不必惊讶,这才慢慢到来。
“其实,当初在穿越奥尔特云边界的时候,我不知道过了多久,但在我感觉来就是一瞬间的事情,我失去了所有一切现实存在的物质。”
“不管是当时承载我的机器人身体,还是我所驾驶的那艘飞船,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就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我只剩下了我的灵魂,请允许我以灵魂这个词来形容当时的那种状态,因为我根本找不到其他任何适合的词语来表述。”
“同时,我看到了两个超越我认知范畴而存在的智慧。”
“这么说你是见到了外星人?”
有人打断葛杰的话语,充满好奇的问道。
“可以这么理解。”
“但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事实情况比你们想象的还要不可思议。”
“事实上,我也很难用语言将这一切表述清楚,只能打个比方。这样吧,我给你们讲个故事:”
“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孩,他看到大人们用纸张描绘出一幅幅美丽的画卷,画卷上有各种奇思妙想,各种好看有趣的事。小孩对此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但偷偷找到一张纸,将他认为好看的,美丽的一切都画在这张纸上。
“后来,他终于画好了。”
“他仿照大人的画作,在纸上画了明亮的太阳,也画了美丽的星球···”
随着葛杰的讲述,众人已经有了猜测,但显然对脑海中闪现的想法不敢相信。
葛杰苦笑一声,“你们猜的没错,其实穿越奥尔特云的边界,从本质上来讲就好像从一幅画里面走出去的图像。”
“在失去了画纸本身的支撑后,图像并不能以任何形式存在于画作之外。”
“整个太阳系就是一张a4纸,太阳系中的一切都在这张a4纸上画着,而我就是跨越了a4纸的边界,延伸到纸张之外的画面···”
“不管是线条颜色还是轮廓形状,这一切,在离开了a4纸之后都是没有意义的,也可以说是不存在。”
“但我们的意识体,也就是刚才我所说的灵魂那种状态,或者说基于画作而携带的信息,是存在的。”
葛杰说到这里,赵再兴及旁边的几位社会科学家集体张大了嘴巴抓着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