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对张叔良的身份不抱怀疑，李向东也没有理由不帮忙；
李向东没有问张叔良他们这个工作组到底是来固县调查什么问题的；
因为答案在吃晚饭的时候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县委招待所的食堂，给所有住宿的提供晚饭，不需要粮票，两毛钱一位，三荤一素，主食有米饭和馒头，管饱；
两毛钱，在国营饭店，也就是够一盘炒菜的价格，而且还是需要粮票的；
可是这里，不仅饭菜随便吃，甚至有一些工作人员，对这种饭菜都吃的习以为常，乘上一饭盒，吃了几口，就随便的倒掉了；
李向东不是觉得固县发展的好，人家吃的好就一定有问题；
可是大家都吃不饱，只有你自己，或者说只有进入这个招待所的人能吃的好，那就有问题了；
为什么给他们吃这么好，还只是象征性的收点钱？
封口？迷惑？
看着张叔良食不下咽、越来越黑的脸，不用猜就知道问题所在了！
李向东没心情去管这里面的弯弯绕绕；
京市的工作组都下来了，而且不止是一个人，以这种秘密的方式进驻；
固县不可能没问题，只不过工作组需要调查情况，这里面究竟有多大的问题！
李向东没必要多管闲事；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招待所里的大饼羊汤，一行三人本来打算退房去汽车站；
刚办理好手续，门口的服务员就拦住了他们:
“两位同志是要去碧玉公社吧，正好县里今天有去那边的货车，可以带你们一程”
服务员嘴上虽然说的客气，可语气里有一丝不容拒绝的强势；
不仅是他们三个，和他们差不多出来的人，也都有不同的人拦着，理由都是一样的，有顺路的货车，可以送你们一程；
这是怕他们路上看到什么？
李向东他们三个，互相看了一眼，点头同意；
能看的了他们到公社的这一路，还能管得住之后他们的腿往哪里走嘛；
固县这个送一程的勾当，还挺贴心，不仅给李向东他们派了一辆车，车上还有一名随行的陪同人员；
二十多岁的小伙子，一脸麻点，当然人家自称是固县周边的农民，也是借光搭顺风车的；
李向东...忍不住心里吐槽，大哥，你有点常识行不行，哪个普通农民一身的，恨不得全新的中山装；
麻脸小伙子，挺敬业，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的介绍，他们固县现在的生活有多好；
出工一条龙、社员情绪饱满搞生产，生活那是吃饱穿暖，就剩下幸福二字了；
眼看着小伙子挺上头，张叔良在旁边搭话：
“我也早就听说了，固县这边工作做的好，征粮任务完成的非常优秀，鼓励其他县向咱们这学习呢”
麻脸小伙谈兴更浓：
“完成粮食任务那就是血的斗争，我也是收粮小队一员，\"决心要大，刀子要快，粮食必须要缴，那是为全县争光...\"
张叔良面上虽然还笑着，可眼神越来越冷，有人冒着风险，多次举报固县，不顾旱灾减产的影响，采取非常手段进行争粮工作；
眼看着这人就要绷不住发火了，李向东偷偷用手指捅了捅他的腰，转移话题：
“这是有什么节日嘛，看着一路上，张灯结彩的”
货车正在行驶的这个路段，山上有不少人在干活，沿路也有人在扎彩门，飘红旗，一副迎接节日的景象；
麻脸小伙继续得意洋洋：
“啊，那个啊，京市不是有工作组要来了嘛，那是迎接工作组的”
三月末，正是为春耕做准备的阶段，为了个没影的检查，抽调社员，来干这个；
李向东：....原本对于这件事没太伤心的李向东，这会心情都跟着变得复杂了起来；
更让他不能接受的是，过了张灯结彩的路段，再往前走，他们看到的就不仅是荒凉，还能看到路上，田间，地头，都躺着一些人型物体；
还有一些人，带着工具，就地挖坑掩埋；
麻脸神色慌张，都不用问，立马开口掩饰：
“那都是在打扫卫生呢，那都是生病了的”
欲盖弥彰，一路上看到居民，要不然就瘦骨嶙峋，或者浮肿，固县的饥荒问题，已经超过李向东的想象；
一行三人到达了碧玉公社，冶金地质专业勘察队落脚地才知道，他们这支勘察队，就地成立了4个小分队；
耿本康爱人苗凤英带领的凤英小队，在一周前就出发前往铁河生产队附近陵石山上寻矿；
麻脸小伙把他们送到公社就算完成任务，没了他碍事，三个人一拍即合，前往铁河生产队；
原本三个人是打算背着行李步行的，没想到运气不错，路上竟然还遇到了一辆牛车；
赶牛车的大哥，穿着缝缝补补的褂子，脸上很胖，不正常的那种胖，叼着一支早就不冒烟的烟袋，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就铁河生产队的，搭车可以，不过最多只能让你们把行李放上去，人得自己走”
李向东看了看那头看着就没啥力气的老牛，自然点头同意；
赶车的大哥让他们把行李放上去之后，为了给老牛减轻负担，自己也跳了下来，跟着他们一起，往铁河生产大队走；
一行几个人走的很压抑，谁也不开口；
可显然的，车夫大哥确实没啥力气，气喘吁吁的走了几步，就扶着牛车，虚弱的倒了下去；
张叔良赶紧凑过去，掐人中、灌水，人才算清醒过来；
就这个样子，一看就是饿的已经浮肿了，支撑不住才晕倒的；
明明就是一件很常见的事，他们之前在钢厂的时候，也有人因为饥饿晕倒，可李向东的心情，却变得更加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