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盛星野安静地泡在药池里,微拧着眉,脸上不带一丝笑意,同方才面对盛星羽始终没心没肺地笑着的男孩仿佛不是同一个人。
盛星野捧起一捧水,将“盛星羽”三个字在嘴里咂了几遍,倏地笑了起来。
为什么相信盛星羽不会喂自己毒药?
当然是因为——此盛星羽非彼盛星羽呀。
盛星野捂着脸笑了起来。
是啊,他从一开始就发现了盛星羽内里换了个壳子。
至于为什么能一瞬间就发现,当然不是因为他有多了解盛星羽。
不过是因为——他天生便拥有一项天赋,当别人靠近自己时,会看到别人灵魂的底色。
盛星野从小见多了表面衣冠楚楚,而内里翻涌着森森恶气的人。
那种表面对你好,内里恨不得将你生吞活剥,拆骨入腹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从小被欺软怕硬的奴才欺负,见惯了人心的险恶,又总是能看到一个个凑近他的腐烂发臭的灵魂,在这样恶劣的生长环境里,盛星野早就养成了装傻充愣,以笑迎人的伪装,这样,才能勉强活的好一点。
可是今天不一样,今天盛星羽凑近自己,自己见到的那个灵魂,纯粹而干净,洁白而通透,盛星野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灵魂,盛星野不由地想,大概率也会是自己见到的最后一个。
盛星野曾见过他那个嚣张跋扈的兄长好多次的,那个灵魂恶毒虚伪,嚣张自大,见之生厌,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曾是盛星野难以逃离的噩梦。绝不能碰瓷如今这个漂亮纯粹的灵魂。
盛星野不知道他那原来的兄长在逃亡过程中发生了什么,连命都丢了。但是很显然,如今这个兄长温柔善良,比之前那个好太多了。
而且,他对这个灵魂有种本能的亲近感,虽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盛星野愿意信任自己的本能。
盛星野没有什么大野心,也并不关心他的兄长是不是鸠占鹊巢,能继续活着,他就很高兴了。因此,他很满意现在的这个兄长——至少,现在的兄长没那么厌恶自己,似乎也不打算杀了自己。
他只想活着,仅此而已。
而且,盛星野对这个灵魂有种本能的亲近感,虽不知道这感觉从何而来,但盛星野愿意信任自己的本能。
更何况,这个灵魂的怀抱,实在是过于温暖了,这样的暖意对他这种黑暗尘埃里拼命活着的人来说,实在是太过于稀缺和珍贵了。
于是,他像溺水的人,拼命地想要抓住眼前的浮木,只是微弱的关心,他就义无反顾地沦陷了。
“到时间啦,药浴虽好,但是药三分毒,泡的时间过长了,对身体也是有负担的。”盛星羽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返回药池殿,在屏风后朝盛星野喊了声。
盛星野毕竟十岁了,也算大孩子了,盛星羽担心盛星野害羞要面子,没有直接进去,还是隔着屏风同盛星野交流。
盛星野连忙应了声,从池子里站了起来,穿衣收拾,在地上留下了淅淅沥沥的一地水花。
“以后,你和两个弟弟住一起,你的房间在妖王殿我的房间旁边,已经唤人收拾出来了,可以住人了,具体布置,日后你喜欢什么,可以叫侍从们添。”
盛星野绑好最后一根腰带,闻言,有点愣神。
盛星羽用食指轻轻敲了敲盛星野的脑门,佯装生气“愣什么神儿呢,怎么,你不满意我的安排?”
“没没没,满意,特别满意!”盛星野猛地摇了摇头,脑袋摇的像个小拨浪鼓。
盛星野笑了起来“好啦,去见见阿洛和阿熠,你的两个弟弟。”
两个???盛星野有点懵,不是只有一个盛星洛嘛?哪儿来的两个?
盛星羽没有多解释,决定先带着盛星野去见两个小崽子。
再说盛星洛,在一早得知盛星羽一脸心疼地抱了个不知道哪儿来的庶兄回自己的房间,就开始吃醋生闷气了,脸气鼓鼓的像只河豚。抱着心法书在原地气得转圈,怎么都看不进去,半个时辰都没翻一页。
“阿熠!你怎么一点也不生气?”盛星洛终于忍不了了,把书朝天上一扔,开始发脾气。
顾云熠坐在树荫下抱着书,正安静地翻了一页,闻言似乎并不理解盛星洛的话,有些奇怪地反问道“为什么要生气?”说完,便继续聚精会神地看起了法术口诀。
盛星洛:……
“当然要生气啦!那是我们的哥哥!我们的!他凭什么抢我们的哥哥!”
“可是,他也是哥哥的弟弟呀。”顾云熠解释道。
盛星洛“……我不管!我就是生气!哼!!!”
顾云熠无奈地叹口气,好意提醒道“你把哥哥给你标注的那本功法书扔到了地上,并且马上就要踩到它了。”
“……啊?!!!”盛星洛一下子哑了火,连忙抬脚,将地上的书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封面,用嘴巴吹了吹书页,表情格外心疼“阿熠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嘛。”
顾云熠:………
顾云熠不再搭理盛星洛,转而继续安静看书。
“阿洛,阿熠,下午有没有乖乖修炼呀?”盛星羽牵着盛星野回来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盛星洛手忙脚乱地翻开书,低头看了起来,直到听到盛星羽的问话,这才装模作样地伸了个懒腰“有~今天练习了好久好久噢,哥哥,阿洛好累噢。”
一边说着,一边悄悄看了顾云熠一眼 示意顾云熠不准告状。
顾云熠当然不会拆穿他,只是微微翘起了嘴角。
盛星羽当然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惯会偷懒卖乖,也不生气,浅笑道“好啦,别卖乖了,这是阿野——盛星野,是你们的二哥。叫二哥哥就好。”说着牵着盛星野走近两个弟弟。
盛星洛闻言,仰着的眉眼瞬间耷拉了下去,懒懒抬眼看了一眼盛星野,撇下嘴角,没有回话。
顾云熠微微垂下眼睑,也没有说话,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盛星羽一愣,转转脑子,大概猜到自己突然领了个孩子回来,还让他们叫二哥,两个孩子可能不太高兴了。
盛星羽微微皱眉,先看了一眼盛星野,发现盛星野漫不经心地懒洋洋站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并不在意面前两个弟弟隐隐排斥的态度,这才放下心来,轻轻捏了捏盛星野的掌心安抚。
“阿洛三四岁的时候见过阿野的,你们俩个呀,小时候玩得可好呢,只是阿洛年纪太小,不记事。”盛星羽笑着开始试图调节两个孩子剑拔弩张的气氛。
“噗嗤。”盛星野乐了。
盛星羽侧眸看了他一眼,温柔假笑“有问题?”
“没有没有,我就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哥你继续说。”盛星野憋笑摆摆手,轻咳两声,端正了神色。
盛星洛还是没接话,只是朝着盛星羽乖乖笑了笑。
玩得好?
盛星洛轻嗤,他的傻哥哥可能以为自己三四岁不记事……可惜,他记的。
他记得盛星野,他们见过一面的。
是自己四岁生日那天,母亲送了自己生辰礼物,是一串辟邪手串,原先那个“盛星羽”想抢走——即使他已经有了两串一模一样的手串,却还是想抢走自己手上这串。
盛星洛不愿意,于是争抢中,那串手串被扯断了。
那个“盛星羽”警告自己不准和母亲告状,可是,凭什么呢?当然要告状,他理应收到惩罚的。
自己告了状,“盛星羽”被母亲严厉批评了一顿,却因为害怕自己再次告状而不敢找自己的事,于是嚣张跋扈的嫡少主想出了一招——杀鸡儆猴。
“盛星羽”拽着自己,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帮奴侍闯进盛星野的院子,开始了欺凌者的狂欢。
盛星洛对这场单方面的凌虐殴打并不感兴趣,可惜盛星羽命人将院子门口堵住了,强迫他看,他出不去,只能兴致缺缺地被迫见证这场欺辱。
这是盛星洛第一次见到他这个传说中的倒霉的庶兄。
盛星野并不反抗,无论是殴打辱骂还是羞辱,都全部配合,笑着道谢。
盛星洛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盛星野浑身是伤,低头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似乎有所感应,盛星野蓦地抬头,对上了盛星洛的视线,片刻,朝盛星洛咧开一个灿烂的笑。
盛星洛一怔,倏地收回视线,转身走了出去。
他一向没有什么同理心,也没有什么能力和想法去帮助谁,每个人都有自己命运,他从不多管闲事。
只是,睡觉前,盛星洛还是偷偷去往盛星野的院子里塞了些伤药。
毕竟,盛星野也是算因为自己才遭了今天的无妄之灾。
自己不算多管闲事。
盛星洛安慰自己。
不过……盛星洛将视线移到盛星羽和盛星野牵着的手上。
呵,果然不应该多管闲事。
盛星羽注意到了盛星洛的视线,有些了然,猜到盛星洛怕是有些吃味了。
盛星羽轻轻摇了摇盛星野的手“阿野,你先同阿熠聊聊,我同阿洛谈谈。”来的路上,盛星羽已经同盛星野解释了顾云熠的来历。
盛星野点点头,松开了同盛星羽牵着的手“好嘞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