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尘尽光生,
照破青山万朵。
---释心月《示圆阇梨偈》
胡一鹤冲过去一把推开钟喆,扶住摇摇欲坠的未曦。她身心碎裂的样子宛如一个精美的瓷瓶被人摧裂成满地的瓷片,片片碎片扎进他的心口窝,血流不止。
“白舸......”未绾和白舸互相迎上前,未绾哭着说道:“钟喆要拉着姐去找江振涵。”
“你们又是谁?”
钟喆上下打量着胡一鹤,似是有所悟一样,道:“噢......该不会就是你吧?”
“钟未曦,是不是他?你那个姘头是不是他?”
“住口!”胡一鹤面对着钟喆,目光如电,忿然而怒道:“钟喆,她是你姐,你若是再敢出言不逊,我就要替你姐教训你了。”
“你给我住口!”老太太蹒跚着走过来,大怒道:“就是你......就是你撺掇我家未曦和她老公离婚的?你这坏人,你放开我闺女!未曦,你给我过来!你太不知廉耻了!”
“伯母,我是胡一鹤,是未曦的朋友。我念您是未曦的母亲,念您年纪大,我尊敬您,不与您争吵。
但是,未曦她是您亲女儿,您和您儿子不分青红皂白,在没有调查清楚事情之前仅仅因为你儿子的欠款问题就随意污蔑诽谤未曦。这一点,您作为一个母亲不应该反思一下吗?
况且,您儿子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您心里最清楚。未曦为这个家里的付出,我想您也看的清楚。手心手背都是肉,您不能这么去纵容一个废物一般的儿子,却连一点包容和信任都不给你的女儿。”
“胡一鹤---这个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钟喆抓耳挠腮地站在那里琢磨着,眼睛又来来回回在胡一鹤身上游离了半天,“这人看着也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呢。”
“妈,胡大哥说的对,我们一家人几时真正关心过姐姐。自从姐姐结婚后,我们家都只会一味地从她身上索取。我们家里吃的住的,钟喆欠的那么多的钱都是怎么来的?
这些就算都是江振涵心甘情愿给的,可你们有没有想过,我姐她一个人怎么去面对这样的压力和难堪。
我们只看得到她表面的风光,却不知道她是怎么被人践踏着尊严一步步熬过来的。她是个人,她也有自尊心,钟喆讨要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姐把脸贴在地面上被人踩着换回来的啊!”
“你胡说什么呢你!”恼羞成怒的钟喆一个大跨步折回到未绾身前,举起手来就要朝着未绾的脸上打去。
站在一侧的白舸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被打,风驰电掣间抬起手一把扼制住了即将要落在未绾身上的那只大手,将浑身力气集中在手臂上卯足了劲地捏着钟喆的手腕,横眉怒目道:“你敢动她一下试试!”
疼的钟喆哇哇大叫道:“妈!妈!”
“好啦!”老太太大喝一声,生怕她儿子吃了亏。
胡一鹤和未绾的话她也听进去了一半,心里一深思,这么多年确实也忽略了未曦的感受,她心里也有愧疚。再看看眼前混乱一团的场面,想想自己儿子现在所面临的困境又不得不向现实低下了头。
她缓缓抬起头,近似哀求地对未曦说道:“闺女,刚才妈说话重了,这么多年确实对你有愧。但是婚姻不是儿戏,怎能说离就离的。听妈的话,去给振涵低头认个错,咱往后好好过日子。等你弟过去这个坎儿,我会说他的。”
“妈,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没有做对不起江振涵的事,我们两个真的没有办法再继续生活下去了。钟喆欠了多少钱,我们再一起想办法,您就不要再去找他要钱了。”
“未曦,你这是挑明了不听妈的话了是吗?你这么大逆不道对得起你姥姥吗?你......”
“妈!”未曦痛苦的几乎要崩溃了,她仿佛听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在黑暗中被撕裂的声音,仿佛看到黑暗中那个黑影拿着匕首扼着自己的脖颈。
她平生最受不了的就是别人用姥姥来要挟她,而她最敬爱的母亲却三番两次这样刺痛她,如果姥姥在,她怎么忍心看着自己这样难过。
“伯母,请您不要再为难未曦了。归根结底你和钟喆的目的无非就是为了他那笔工程款的事情......”胡一鹤严正命令道:“钟喆,你过来!”
很奇怪,或许是被胡一鹤天生自带的威慑感震慑住了,此时的钟喆竟眨眼间变成一只温顺的小绵羊像是在大老虎面前畏首畏尾,乖乖听话地走到了胡一鹤的面前,歪着头不敢看他。
“你这么多年折腾的那些事情我早已派人调查过了,你是一个坑一个坑地往里跳。
人看似很精明,其实早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你所做的那些买卖,这中间那么多的漏洞我不信你一点就没察觉,自己没事的时候多琢磨琢磨。
你这次工程欠款的事情同样也不例外,你可以去查一下你接的这个工程到底是怎么到你手上的,再查一下跟你合作的人的底细,你那么聪明,一查就明白了。”
“就是,江振涵背着你们做的那些事,也够你们懊悔一辈子的了。人家拿你当个傻子,你们还拿他当个财神爷供着,真是可笑......”
“白舸!”
白舸还想继续说下去却被胡一鹤厉声一喝制止住了。
钟喆听的一头雾水,这些话像是一个个提神器瞬间让他警觉起来。
他的大脑飞速地运转,人还在一片浆糊中就听到胡一鹤又说道:“钟喆,这是我的名片,你拿着,明天按上面的地址来找我。工程款的事情我先帮你解决了,但是后续的你必须听我的安排,我才能把你从火坑里拉出来。”
说着胡一鹤在钟喆的肩膀上拍了一下,道:“我想你也不愿意一直当个蛀虫,吃别人剩下的。你也有自己的目标,你想彻底逆转人生不是不可能,但是别一直稀里糊涂的被人当靶子,调整你的方向说不定就会柳暗花明。”
手里握着胡一鹤的名片,钟喆像个木头人一般呆呆站立着。那张名片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封锁的记忆,他惊喜地大喊道:“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您是......是胡总!对......对对!错不了!我以前在一个招标大会上见过您的。”
钟喆激动地像个白捡了几百万一样,眼睛和眉毛挤到了一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兴奋的情绪极度高涨,拿着名片的手都在抖个不停。
而一旁的老太太不明所以,看到自己儿子一会急一会笑,疯癫的样子,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怕是被胡一鹤唬住了?依旧不依不饶地说道:“你甭在这里危言耸听,花言巧语,我自己儿女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
“妈,妈......您别说了!”钟喆紧急地劝住了喋喋不休的妈妈,转而面向胡一鹤赔笑道:“对不起,对不起,胡总,今天是我们唐突了,我们错怪我姐了,都赖我,我给我姐赔礼道歉。那什么......我们先走了,您和我姐......你们好好玩,回头我再去找您。”
“快走,快走!”钟喆从后面推着他妈妈一秒不耽搁地就往外走去。
老太太三步一回头,“怎么就走了呢!你姐,喊着你姐......未曦......你跟我们一起......”
他们娘俩就在老太太的絮絮叨叨中离开了书馆。
一切都平静了下来,大家也都长舒了一口气。这么一场闹剧收尾了,可每个人心里都像是有个木塞堵在胸口一般,沉闷、憋屈还有失落和不甘!
身心俱疲的未曦早已全身麻木,黯然伤神的她撂下一句话:“我想一个人呆一会。”就上楼去了。
“姐......”心疼不已的未绾想要上前去宽慰下姐姐,白舸拽住了她,“让姐一个人呆一会吧!她现在比谁都难受,有些伤痛必须她自己去疗愈,我们谁也帮不上忙。”
未绾哭红了双眼,抽噎地问白舸:“你们怎么这么快就赶过来的?”
“是雅沁给我打的电话,她看到你弟气势汹汹地为难你们,心里很担心。正巧我和哥在不远处的咖啡馆见客户,接到电话就急着赶过来了。幸亏我们来的及时,要不然未曦姐......”
白舸看到他哥神情落寞的样子,不忍心再说下去。
望着未曦离去的背影,胡一鹤的心里也是焦乱如麻,他紧锁着眉头,默然走到院子中间的石凳上坐下。
他心里的痛不比未曦少一点,那种无能为力的挫败感让他刚刚拾得的幸福又处在土崩瓦解的边缘。
“哥,我们去做点吃的,一会你给未曦姐送过去。”
“嗯......”
胡一鹤一个人在院子里坐了许久,他放心不下未曦。白舸他们刚才就提醒他,饭菜马上做好,他犹豫再三还是决定上楼来看看她。
他轻轻迈着脚步走上楼梯,未曦正倚着阳台门框眺望着远方。温暖和煦的阳光斜照在她的身上,给她清瘦忧伤的背影涂抹上一层暖和的金色。
未曦听出了是他的脚步声,并未回头。等他走到跟前,她才缓缓说道:“很多事情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胡一鹤明白她是指江振涵做的那些事情,“告诉你了,也只不过让你徒增悲伤罢了。我原本打算这段时间就找钟喆谈谈的,可没想到江振涵这么快就对他下手了。”
未曦转过脸来望着胡一鹤,满眼愁绪和不解地问道:“所以......钟喆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他在背后操纵的吗?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控制我就罢了,为什么要对钟喆下手?他仅仅是因为拿捏我才算计钟喆的吗?
他是要利用我家里人,让我对他愧疚、感恩、屈服;让我在他面前永远唯唯诺诺的,就算天大的委屈也要念他的这些好,从而放弃抵抗......原来,他走的每一步都是在下棋。
那么今天,他是想利用我母亲阻止我和他离婚,是这样吗?
我越来越糊涂了!你告诉我,他究竟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我给他就是了,为何要这样?我能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机,机关算尽?
我有的时候甚至都怀疑我和他是不是上辈子有夙仇,这辈子是老天要我来偿还他的呢?”
胡一鹤把她搂在怀里,“未曦,你知道我刚刚上来,心里在想什么?”
“什么?”
“你站在门口,阳光就照在你身上,金光闪闪。那一刻我突然想到,其实你本身就是一个发光体,你无需去借别人的光也能闪闪发亮;也无需只想着去照亮别人。
因为需要光的人他会主动靠近你,阴暗的人他惧怕光,他会远离你。
这些和你本身都没有关系,是因为他们每个人的性质不同。
我们不能执着于自己的光照不到的地方,就像我们不能纠结于一些人的阴暗和离开,而对自己耿耿于怀,这样对你自己不公平。”
“你说的挺有道理,我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未曦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眸里的乌云散去,她自己的光在此刻点亮了双目,他们二人相视一笑。
“饿不饿?”
“嗯,有点。”
“白舸和未绾做了好吃的,走,去吃饭。”
......
这一刻,阳光刚好正对着门口,在他们身后潮涌而来,门框几乎都要撑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