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像流水一样缓缓流淌,那些期盼已久的事情,那些激动人心的日子,那些不被理解的委屈,那些讨厌的人,还有那些像野花一样默默地开放的女孩子,都曾经走进志平的心里。
只是一场病,彻底改变了志平的认知。而那些期盼,欢乐,委屈,愤怒,痛苦都因为糖尿病而统统不值一提了。
当然那场让他一直意难平的恋爱,也实在不算什么。
或许别人早已看清的事实,他自己因为身在庐山,怎么看都是一步一景,万千风情,他便不顾一切地爱,直到最后对方都害怕他了,成了对方只想摆脱的负担。
当然山不转水转,老王生病了,小应上场了,一切也就结束了。只是志平还不放手,但身在千里之外,除了心有不甘,灰头土脸地躲在南昌大学校园里,还能怎样。
都说把自己的失恋情绪转化动力,那就跑一场长途吧,于是他站在地图前想象自己是个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将军,规划好后,带着满满的信心,却跑了个寂寞。老马更加认为他公款私用,玩了一趟。
年轻和老年的区别还是有的,只是不经历事情谁又能看的清呢?
直到老马在志平去了南昌检查,他等在办公室守电话时候多时。志平才明白,很多事,很多人,并不能用自己的一孔之见来概括这个世界。
老马还是那个老马,志平却不再是原先那个志平了。
那场病,在志平内心,不亚于一场海啸。既然是灾难,免不了死伤。
老王依依不舍地离开这个世界,志平没死,却一直很痛苦地活在这个世上。
志平有时候想少活二十年,他活到五十开外,就很满足。前提是身体健康,不再天天扎针。
然而这场谈判跟谁去谈,上帝?玉皇大帝?阎王爷?志平能想到的都想过了,但还是没得谈。
医学上叫做不可逆,冷冰冰的三个字就让千丝万缕的期盼,想法,从菩萨保佑,到丹方妙手,却从来没有一次妙手回春。以至于花多少钱都无所谓了,伤痕累累的心禁不起揉捏啊。
志平记得那是从九江回来后不久,父亲执意要带他去北京看看,因为那是北京,国家的首都啊!
父子俩是第一次去北京,好在糖尿病不缺胳膊不瘸腿,也看不出来,跟出门玩似的。带着满满的希望,坐在北上的列车里,志平很开心。第二天看到窗外秋日的阳光打进来,父亲一夜没睡,早已困顿不堪,但他还是大睁着熬红的眼,抱着贴身放好的两万块钱。那是全部的希望,拿了家里最后的钱,走了最远的路。
父亲因为从没来过北京,也想到以后不一定再来,就一夜不睡地撑着。
到了北京西站,他们一下就被南腔北调的口音一下子淹没了。幸好这次儿子在身边,父亲即使茫然无措,但他很淡定,有儿子在身边,有钱在身上。
可是两人找了两天也没找到中国糖尿病康复研究中心。按照信息,应该在通州区,等两人坐车离北京城越来越远时,看着满眼的城郊景色,父亲难过要落泪。
志平心里只有痛恨,痛恨提供信息的人,痛恨父亲是个傻子,痛恨自己的病,也痛恨自己读了书跟文盲一样幼稚可欺。
那次回来的路上,父亲说一辈子拼了命为了挣钱,一分一分攒起来,但现在抱着两万块钱一分花不出去,真是太难受了!
只是志平不知道,他的希望失望远远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