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胆直视太子的眼睛,探究他这番话的可信度。
太子心思深沉,凡事发生皆有利于他,他真会如此大费周章,只为还我自由么?
我还想问,为什么帮我?
萧瑾疏无奈一笑。
“你有两日功夫考虑,两日后,孤得给父皇交代,你要么假死,要么回到平王府。”
我眼帘浮动。
“平王偏执,只怕给太子殿下添麻烦。”
萧瑾疏微微弯腰,伸手虚扶我起身。
“他给孤带来的麻烦,从前与你无关,往后也与你无关。”
外头,三七隔着门禀道:“殿下,平王求见。”
萧瑾疏眼神示意我退避到书架后面去。
“让他进来。”
我躲在书架后,看不见人,但能听见萧律大步走进崇文殿的脚步声,带着盛气凌人的怒火。
萧律一来便兴师问罪。
“皇兄,你搜查我府邸怎么搜的,不搜书房卧房库房,搜走一个女人?”
萧瑾疏淡淡道:“你失礼了。”
萧律敷衍行了个礼,继续质问。
“皇兄带走她目的何在?还是皇兄本意不在搜查臣弟的府邸,而是起了色心?”
话说的如此露骨,是不留余地了。
我的手下意识紧捂住肚子。
太子头一回见我,目光中有惊艳之意。后来他再看我,目光里有愧疚,有不忍,有怜惜。
但唯独不是起色心那种。
太子若想要我,早便有无数机会,但并没有碰我。
他更像是要利用我做什么,达到什么目的,而绝非色欲熏心。
萧瑾疏有条不紊道:“朝中流言蜚语盛行已久,你偏偏在今日自请搜府以证清白,自然有备而来,孤又何必再去你的书房库房做无用功?这个女人与你相伴多年,定知晓你不少秘密,孤为何不抓她?”
萧律冷呵一声,显然对他的话半句不信。
“皇兄煞费苦心了。”
“不然?”萧瑾疏笑,“你同孤玩请君入瓮这一出,孤便同你好好玩玩。”
请君入瓮?
为何说是请君入瓮?
我细想其中因果,顿时头皮发麻。
所以萧律自请搜府,是等着太子呢,哪怕太子不揽这瓷器活,事情还是会迂回的推到他头上来。
萧律要的根本不是自证清白,而是演一出被冤枉的戏码,让皇帝看到,太子心胸狭隘,不容手足。
这便是请君入瓮。
太子顺势而为,却从未打算给萧律定罪,只是要顺理成章的把我从平王府带出去罢了。
之后在世人眼里,死了个宁可不肯改口的忠心婢女,证明了平王的清白,还彰显太子的刚正不阿,明明有对平王落井下石的机会,却没有这么做。
当真各有各的算盘。
萧律沉默许久,才道:“她有身孕,皇兄仁慈,断不会对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动刑。”
萧瑾疏沉沉道:
“所以二十天前,你把一个身怀六甲的女子逼自尽了?”
萧律冷笑。
“臣弟如何对待自己的女人,皇兄也要过问,是不是太过了?”
萧瑾疏从容道:“孤带走人审问合情合理,两日后自然会有个结果,你不必心急,回吧。”
莫说带走一个婢女。
太子既然奉的圣旨,哪怕把平王府所有下人都带走审问,也无人能拦。
萧律在东宫死缠烂打,不允刑讯,只会落人口舌,占了下风。
况且他也不敢昭告外人称我有孕,在太子面前说出这话,心中想必也经历一番挣扎。
萧律仍然不肯走,大有不带走我不罢休的架势。
“上回在父皇面前,皇兄答应把她归还于我,是忘得一干二净了?皇兄认为,父皇记不记得上回之事,又能不能看穿皇兄的阳奉阴违?”
萧瑾疏清朗笑了一声。
“九弟,如你所愿的事,就不必装出这一副意外的模样来。你难道能想不到孤会把人带走?”
萧律冷着脸。
“臣弟以为父皇的叮嘱,皇兄总是会听的。”
我猜,他并非没想到太子可能会这么做。
只是在他设想中,这么好的机会,太子该用来将他连根拔除才是。
怎会如此剑走偏锋?
萧瑾疏拍了拍他肩膀,笑着道:“九弟,纠缠无用,回去歇着吧。两日而已,两日之后,人总归是要还给你的。”
太子态度坚决无可转圜,萧律带着怒火而来,裹挟不甘而去。
人走远了,我从书架后走出来,再度盈盈拜跪在太子面前。
“殿下大恩,奴婢无以为报!”
萧瑾疏温润道:“想好了?”
“想好了。”
我一脸感激欣喜之色。
到此时此刻,我依然不信太子是真心要助我脱离苦海。
但我别无他选。
太子找到我,我只能顺着太子给的路走,哪里敢以卵击石。
“好。”
萧瑾疏顿了顿,道:“你那日为何咬舌自尽?”
“奴婢矫情,”我颔首回话,“不肯委身于平王,情愿一死。”
“那不算矫情,”萧瑾疏道,“你虽为奴,却不失本心,是个性子烈的,不愧是南书氏的姑娘。”
我心中淌过暖流,如久旱逢霖一般,连眼眶也莫名湿润了。
在楚国,但凡有人提起南书氏,提起我叔父,都是一顿痛斥。
但奶娘告诉我,叔父的才学在外邦都是令人尊敬的存在,虽说我永远不能提及我姓氏,但我该为我姓南书而骄傲。
我偶尔会想,我活得这样窝囊,怎么对得起九泉下的父母,甚至对不起我的奶娘。
可竟然有人对我说,你不愧是南书氏的姑娘。
我抬手拭去眼角的湿润,又立刻规劝自己当不得真。
太子向来如此,但凡出口都是好听的言辞,哪怕对方只是个下人,他也不吝啬夸赞,人前总是清风朗月的模样。
萧律远远不如他八面玲珑。
这样的太子,怎会只为了救我,不惜在皇帝心中留下阳奉阴违的瑕疵?
萧瑾疏看向我腹部。
“这个孩子你要留?”
我低头,手捂着腹部,半晌后再道:“不留。”
太医被传来。
把过脉后,对我道:“姑娘,落胎比生养还伤身,姑娘先前伤过,若是这胎落下来,或许很难再孕。”
我犹豫了。
我是南书氏在世间仅存的唯一血脉。
可我又恨这孩子的存在,恨他的父亲是萧律。
“我考虑几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