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律也平静的回我,“除了这个。”
“为什么?”
“在一起太久,”他顿了顿,道,“想过永远回不来昭国,倒没想过跟你分开。”
我说:“我也没有想过你会变成这样。”
或许不是他在变化,是他本就如此,只是从前没有机会暴露他残忍的本性。
“你也在变,”萧律自顾自的说,“从前你不怪我阴晴不定,无论我怎么,你都是笑脸对我,一块糕点就能哄得你欢喜许久。你心疼我一个人在外乡,体谅我性子古怪,就连小产,为了不让我看出端倪来为之难受,活还是一样干。我看着于心不忍,只能假意说自己想一个人呆着看书,不想被你打扰。”
说着,他苦笑,“我学着熬了姜汤,却不敢端给你,只能故意往外透露说想喝鸡汤,有姑娘送来,便给你喝了,盼你能养好身子。”
萧律生得好看,暗戳戳对他示好的姑娘不在少数。
那个月确实有人送鸡汤来,有两回吧。
他不爱喝鸡汤,让我去倒了。
我只知道那是补身子的东西,对我有好处的,倒了也是白费,便偷摸着喝掉。
那会儿我还苦中作乐的觉得自己命好,该补身子的时候有人送鸡汤,算是一种走运,我自然是欢喜的。
但如今再去回想,越想越恶心。
这两碗鸡汤,大概就抹平了他心里的愧疚。
我没有语气的说:“我问过你的,有了孩子怎么办,你说当然是生下来,多个亲人陪着我们。”
是他骗了我。
他若早说不能留,我便会想办法避子,可他骗我。
萧律道:“楚王为何把你派来我身边,你心里没数?”
我一下子哑口无言。
那么多年,他从未提到这一点。
萧律喉结上下滑动,缓慢的说:“我若不对这孩子动手,舅舅他们便视我为废子,更不会不惜代价的救我回来。”
既然他都坦诚布公了,那我便告诉他另一个真相。
“你以为楚王放了你是为了陆氏一族进献的那些奇珍异宝?不,本来就该放了,只要昭国稍显诚意,楚王便会顺坡下驴放你回来。”
“为何?”
只消须臾,萧律便想明白缘由,唇抿成了直线。
陆氏一族执意要救他回去,自然不只是血肉亲情的缘故,他是先皇后唯一的血脉,是能够与太子相争之人,他若登基,必然帮扶母后的娘家人。
而对于楚国来说,相比坐拥一个无甚用处的质子,不如放他归山。
昭国若起内乱,自顾不暇,便是外邦趁虚而入的好时机。
我说:“故而太子明知你们动机不良,却不动干戈,他晓得外头有狼在虎视眈眈,朝局万万不能乱。”
萧律说:“你把楚国说成狼?”
他在乎的点挺特别的。
我说:“不是每个楚国人,都对楚国有情怀。”
至少我的确没有。
南书一族都死在楚王令下,我恨不得楚王宫被攻破,有人把他从王位上拉下来,扒皮抽筋也好。
萧律不解的看着我。
“你的家人都死在楚昭之战中。”
我摇摇头,“不是。”
萧律呵了声。
“你的来历,我舅舅早已查明白。”
“那他查清楚我本姓什么,我父母姓甚名谁了么?”
果然,萧律沉默下来。
那些根本查不到。
楚国难民太多,而我只是其中的孤儿之一,哪里有来历可查。
曾经最亲密之时,我想过对他坦白。
但我到底不敢,毕竟人在楚国。南书这个姓氏,是不被楚国包容的,稍有不慎,我便是粉身碎骨。
萧律问:“那你是什么来历?”
我心中越发烦躁。
“东扯西扯些什么,哪怕你早知我心中并不向着楚王,那个孩子你就会容他生下来了?横竖都是死在你手里,杀人犯的苦衷,算什么苦衷?”
萧律疲惫道:“孩子的事,你是过不去了?”
“你生母的死,在你那里过不去,我孩子的死,凭什么在我这过得去?”
在这时候哭,显得我弱了一大截。
但我没能忍住,话说一半,眼泪抑制不住源源不断的淌下来。
萧律伸手过来给我擦眼角,我把他的手挥开。
他死皮赖脸的黏上来,甚至抱住我,用他双臂禁锢着我。
我费了好大劲挣扎,最后咬在他肩头,牙深深扎进他皮肉里。
吞了一口血腥,他才松开我。
我坐起身,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他闷声受了这巴掌,身子僵硬的坐在床边看着我。
“掉过茅坑吗?”我用力擦去脸上的泪,“同你有过一场,比掉进茅坑还恶心。至少那还能洗干净,你带给我的,这辈子过不去。”
那日隔着屏风看秦芳若伺候他,我恶心。
但他碰我,更恶心。
我咬牙切齿的说:“要发情,你找秦芳若去。”
萧律眸色复杂的看我片刻,似在判断我这话到底是否出自真心,最后憋出一句:
“那也是我的孩子,我又岂能不痛?”
我冷漠的说:“我看你快活的很,没过几个月,你的孩子要出生了。当爹了,不欢喜吗?”
萧律抬手捂住太阳穴,仿佛头疼得厉害。
“阿月,我们可以再有孩子,无论是闺女还是儿,我都只爱我们的孩子。”
“世子之位给秦芳若的孩子,爱给我的孩子?”
我笑出声,眼泪连串的往下掉,滴落在被褥上。
大概是因太孤独,我是期盼爱的,这世上只要有人爱我,我愿意为他豁出去。
可为什么,是这样的爱?
萧律握住我单薄的肩膀。
“只要你肯等下去,终有一日……”
“不了,”我挥掉他的双手,不想他碰到我分毫,“你若肯放我走,我还信你对我有几分真心。”
他把被褥往上提了提,裹住我肩膀。
“我现在做不到的,往后都能做到,到那时候,你便会信我。”
说完了,他起身往外走。
我唤住他,“萧律,你和太子无论谁输谁赢,朝局都得动荡,到那时,民不聊生都是你害的,你是天下的罪人。”
凭私心,我不愿楚王得逞,
那是个阴狠的国君,心中没有仁慈,没有百姓。
再者,战乱总归不是好事。
萧律脚步微顿,之后加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