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夜里,萧律大概是亥时来的,带来一股浓郁的酒味。
我闭着眼装昏睡。
他掀开被子,捞出我被锁铐着的手腕。
他盯着我手腕看了会儿,就去翻多宝阁,找出瓶金疮药来。
握着锁环往上推了推,指腹沾了点儿药,往我磨破了皮的腕上抹。
似是嫌药抹得薄,他抹了一遍又一遍。
再拿出一方帕子,垫入锁环和我手腕的摩擦处。
我睡在床榻正中,左右两边的空余都不多。
他没有挪动我,宽下衣袍躺在我身旁。
牢笼般的白日难熬,他在身边更难熬,就像把刀悬在脖子上,随时随地落下来。
我侧身向里,背对着他,开口说:“昨日门口那两个侍卫,趁红豆开门偷看我。”
萧律的声音很淡。
“红豆进来前不晓得敲门?那就废掉一只手。”
“敲了,她当然敲了。”我连忙说。
萧律说:“不是没给你被子,她敲了门,你还不把自己裹起来?”
“当然裹了,”我不甘心的说,“他们偷看我,难道错不在他们,反而在于我和红豆?”
萧律伸手将我揽入怀里,干燥手掌在我腰间摩挲。
“你不如说实话,为何想要他们命,”萧律云淡风轻的嗤道,“偷看你,他们不敢。”
我咬紧牙后槽。
“你是不是太笃定了。两个男人在那守着,听你弄出来那些靡靡之音,你怎么就确定,他们不会因此对我有非分之想?”
萧律嗓音慵懒:“他们有,也没这个胆量。”
他的手掌从我腰间缓缓往上游走,停在心口前,引我一阵颤栗。
我说:“你是非得纵容那两个畜生了。”
萧律轻笑。
“不然为你杀了他们?景明月,你别太高看自己。贱皮贱肉,让人看了又怎么。”
说着,他欺身而上,压着我身子。
见我紧咬着唇,泪珠在眼眶里打转,萧律指腹捻我眼角,轻蔑的看着我。
“这就委屈了?你在太子身下承恩的时候不委屈?”
我说:“太子没有碰我。”
萧律冷笑了一声。
“人尽可夫,还装什么贞洁烈女,太子能看,侍卫就看不得了?”
“太子没有碰过我。”
我将这话重复一遍,再平和道:“不过既然你觉得他们能看,明日再有人开门,我便不遮掩了,让他们看个够。”
萧律神色凝滞住,眸中迸发出骇人的怒火。
“你敢!”
我恼极:“不是人尽可夫么,我有什么不敢?倒是你,你若是同北齐高纬一样有玉体横陈的古怪癖好,干脆就让他们进来看个明白!”
萧律突然一巴掌扇我脸上。
我不甘示弱,抬起拖着铁链的手回敬过去。
又觉得受铁链影响没发挥好,换另一只手在他另一边脸上扇了一耳光。
我使尽全力。
萧律转过脸来,眸色阴沉的看着我。
半晌后,他说:“我没用力。”
我无言以对。
打了便是打了,他拿匕首捅过我,难道还相差这个巴掌?
我只恨自己力气单薄,不能十倍百倍奉还。
萧律许是嫌我的眼神碍眼,手掌捂住我的眼睛,闷声在我身上驰骋。
结束后,他躺在我身旁,嗓音里透着倦意问我:“玉体横陈那种野史,谁告诉你的?”
我说:“门口那两侍卫。”
萧律气极反笑。
“你若说实话,我难道会不肯处理那两人?不过是两个无足轻重的东西。你偏要撒谎,那你就记住,只要骗了我,你便得不到你想要的结果。”
我沉默一阵后终于改口。
“他们对别的姑娘耍流氓。”
“晚了,”萧律懒洋洋道,“睡吧。”
我一时间不能分辨,他说的晚了,是天色晚了,还是我这实话说得太晚了。
……
这一夜,我难以安眠。
终于熬到了清早,他穿戴好却迟迟没走,案几上的茶盏被他反复拿起又放下。
终于他忍不住开口提醒。
“今日我生辰。”
我置若罔闻,闭着眼睛木偶一般躺在床上,仿佛没有生命,没有知觉。
萧律等了会儿,没等到动静,转而大步离开。
出去时砰得一声,门摔的很响,似在向我宣泄不满。
对我有什么不满呢?
大概是因他每个生辰我从未忘过。
过去八年里,每个他时辰的大清早我便会对他说“生辰安康”,然后尽我所能给他各种各样的欢喜。
或许是一支梅花。
或许是泥捏的一对小人。
或许是一桶鱼。
如今想来,都是些可笑的微不足道的东西。
可那些年里,我是唯一一个记得他生辰,给他过生辰的人。
习惯是很可怕的东西,叫我误以为他心里有我,也叫他误以为我永远会一成不变。
以至于我不再对他说那句“生辰安康”,也算罪过。
萧律走后不久,红豆端着水盆进来为我洗漱。
“今日圣上为殿下在奉天殿大摆生辰宴,以往除了太子,还未有哪位皇子有此待遇呢。”
毕竟萧律是除了太子之后,唯一的嫡皇子,有此殊遇也不算稀奇,还能显得皇帝挂念着元皇后。
我一手在胸前攥住裹身的被褥,另一只戴着铁环的手伸出去,让红豆帮忙抽出铁环下垫的帕子。
在红豆怜悯的注视下净了手,我说:“今日还想吃面。”
红豆了然,“再拿些香油来?”
我“嗯”了声。
昨日才给一勺,实在是少,还得再攒攒。
……
昏昏沉沉的噩梦中,我被推门声惊醒。
屋里的烛灯被点燃,萧律被搀扶着入内。
听他脚步踉跄,果然喝得不少。
我下意识攥紧了身上的被褥。
他几乎是摔到床上来,浓郁的酒气扑鼻而来,随即拉扯我的被褥。
我的心越来越慌。
“把烛火灭了!”
他大掌掰过我的脸,屋子里只那一盏烛灯,依然算昏暗,他近在咫尺的一双眼睛却明亮得好似嗜血的兽。
他对着我的唇就要吻下来。
我急道:“先灭灯吧,一会儿睡了,我也够不到那盏灯,万一失了火。”
萧律皱着眉头看我,似在不满我打扰他的兴致,又似在想我为什么执着于灭灯。
我从未提过这样的要求,也从未担心过失火。
“快去。”
我温声细语的催促,实则心跳都快蹦出嗓子眼。
若是他不听我的,若是他立即掀开被褥,看到我已经挣脱了铁环……
机会只有一次而已。
好在他终于还是起了身,踉跄了过去掐灭了烛火,再次饿狼般扑到我身上来。
一片漆黑中,他摸索到我的脸,汹涌疯狂的吻我。
他喝了点酒,会格外冲动一些。
我紧紧握着沉重的铁环,找准他意乱情迷的时机,猛地砸在他后脑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