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宛檀知道自己开出这样的条件将人强硬留在自己身边有些不可置信,可就像她说的那样,她明白为什么要这么做,因为她需要一个与长姐相似的人在自己眼前。
所以她愿意给芷落一些恩惠,让人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奴婢本就是公主的人,公主所说,奴婢不敢多担,”月落蘅面上惶恐愈发的多,“无论公主怎样提拔,奴婢生死都是您的人。”
她眉眼恭顺,仿若她真的一心向着苏宛檀。
可她知道,她来皇宫不是为了誓死效命于谁,而是家人死亡的真相。
所以哪怕看上去言真意切,她也知道自己无法真心向着苏宛檀。
但她的回答很得苏宛檀的心,即使心中再清楚任何人都会有异心,苏宛檀都不肯怀疑她半分。
苏宛檀缓缓从她的怀中起身,接过她递过来的手帕,轻轻擦掉了自己无意间流下的泪。
明明她知道自己其实更应该相信如凝一些,毕竟如凝才是从她还是方苏最受宠的小公主时就跟在自己身边的人,但她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信任眼前初来不久的芷落。
“公主,我们该回去了。”月落蘅细声提醒道。
“确实是该回遥星阁了,”苏宛檀眼眸微垂,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今日我同你说过的这些,不要与如凝说起半个字,明白吗?”
“芷落明白。”
二人很快便回到了遥星阁,如凝并未看出她们之间有什么不同,让人送上热水后,便与月落蘅商量着今晚由谁服侍公主。
月落蘅刚要主动开口接下,就听到屏风后传来安排:
“如凝,今日你留下来吧。明日让芷落搬到新房间里,遥星阁内还有诸多空房间,你二人不必挤在一处。”
无论是吩咐事情的人,还是遵命的人,此话话音落下后,都有各自的心思。
月落蘅与如凝说过后,便先回到了二人的房间里,准备早些休息,明日与如凝说过后再将东西搬走。
几乎是她刚关上房间的门的那刻,跟了她许久的身影,终于露了面。
月落蘅自诩并不是什么感知力很强的人,但从坤宁宫离开后不久,她便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
她初入皇宫,与任何人都没有利益牵扯。
因而肯跟着她,想要做些什么的人,便也只剩那么几位。
“闻大人,深更半夜闯女子闺房,这合适吗?”她笑意浅淡,回头看向对方,“我若是你,便会为我的清名考虑,绝不在我刚来的这夜就想着干涉自己的任何事。”
“更何况我之前已经说过,我不是您那位旧友。您还一直缠着我不放,可就太过分了些。”
她的疏离引得闻星轻笑,也是这声笑声让月落蘅不解,为什么闻星会看中她不肯放手,她分明是留了信告诉星星她离开的原委了的。
星星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缠着她,只会反复提醒她,她曾经深爱着一个将自己推入深渊的罪魁祸首。
“大小姐,之前没人告诉你,你撒谎的时候,耳尖会格外地红吗?”
“闻大人不要同我一个侍女说笑了,我今日才从村子里过来,不可能是什么大小姐的,您肯定是认错人了。”
“我若是连自己的心上人都认不出,岂不是太无能了些。”
眼见闻星如此坚持,月落蘅明白,自己今日大抵是混不过去了,于是便有些破罐破摔:
“那大人想说些什么呢?就算我真的是您心心念念的人,您如今还想怎么处置我?将我的身份告到陛下眼前,说我是月家余孽,早就该死在刑场上?还是说你想把我再度卖进清风楼中,看着我饱受折磨,再以所谓痴情的模样,做我的救命恩人。”
她每每想到闻星拿捏着自己的所有弱点,她是被闻星送入清风楼时,她总会浑身发颤。
曾经那个并不害怕雨夜的人,变得格外恐慌。
无论是狂风,还是暴雨,早就侵蚀了她那颗平静的心。
“落蘅,跟我离开皇宫吧,这里你待不长久的。”
月落蘅一巴掌打开了伸向自己的手:“闻大人未免太小看我了些,如今我刚进宫就是宛檀公主身边的贴身侍女,说不定日后还能爬到什么位置呢。就算真被公主安排做了谁的侍妾,或者嫁给什么人,有公主在上,我不愁吃穿,也不必被一些人当成玩物,这可比先前好太多了。”
是啊,不用做她闻星眼中最可笑的人,怎不比之前好呢?
闻星呼吸一滞,她何尝不懂落蘅的意思。可她今日跟着她,便是想着将人带回闻府的。
可是现在看来,她原本想的与落蘅商量离开显然不可能实现。
“大人还想说些什么,便趁早说了吧,”偏偏月落蘅也不肯纵容她,“若是您无事可说,还请早些离开,毕竟我只是一个侍女,可不能跟大人这样众人崇拜的朝廷命官混为一谈。”
尤其是在想起王芷对闻星的崇拜后,月落蘅愈发觉得唏嘘。
旁人眼中是女子表率的闻星,居然会对她用尽各种手段,这多讽刺啊。
“落蘅,你要相信我,我做这些事是有苦衷的。”
闻星还想为自己辩解什么,她这段时间不仅一直在寻找落蘅的踪迹,还将闻家旧人全部铲去。
原先那些能威胁到她们的人,早就不复存在。
就连唐澄,也被她查到是闻家安插在别处的暗线,由华天霖亲自动手除掉。
换而言之,能让她们分崩离析的幕后推手都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
“大人说有苦衷?”月落蘅仿若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您不妨说说,自己能有什么苦衷。”
“在我被你卖进清风楼前,你已经以新科状元的身份一跃而上,官拜宰相。又有着易大人与华大人二位清正廉明之人与你做伴,谁敢对你动手?除了陛下,谁能威胁到你。”
“若是将这一切怪在陛下头上,是陛下授意你这么做。那也请闻大人告诉我,我从未在世人眼前露过面,家中也不曾对外提起我,陛下是怎么知道我的存在的。”
“这世上除了你闻星,就只有子榆知道我是月家后人。你现在告诉我,你把我和子榆卖到清风楼是有苦衷的,闻星,你自己不觉得这话很可笑吗?”
月落蘅根本不信闻星这套说辞,就像她刚才说过的那般,闻星根本没有任何理由必须把她和子榆送入青楼这种地方,何来的苦衷可言?
可闻星知道,自己无法说出口的苦衷,与月家消亡一事有关,这是她无论如何都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解释,否则以落蘅的脾性,绝不会答应她离开。
“闻星,你告诉我,你真的对我动过心吗?”
你真的对我动过心吗……
月落蘅怀疑了无数日的事,终于在此刻问出。
她质疑着闻星的心,也质疑着她看到的很多事。
她无法接受闻星口中所谓的有苦衷,如果真的存在,为什么不能直接与她说清?
还是说,根本就不存在这么个借口,只是想要拖住她而已?
她试图从闻星的脸上看到一丝对自己的嫌弃,可人那双眸子从始至终都满含情意,从未对她有什么不满之言。
可愈是如此,她愈觉得自己就像个笑话。
倘若星星真的爱她,为什么要做出那些伤害她的举动?
倘若星星不曾爱过她,又为什么还要装作现在这种深情的样子?
她永远都想不明白自己和星星之间到底隔着什么鸿沟,才能让人对自己三缄其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