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共有八人,而客栈剩余的房间仅有五个。其中还包括三个伤员。
简宁提议,为那三名伤员各自安排一位同伴负责照料,如此一来,房间便能刚好满足需求。她主动请缨,表示愿意照顾伤员之一的孟初。
霍祺巫见简宁站出来,自己也想要帮忙,更何况他还是风行道的弟子,这时候应该算得上是抢手的存在。然后,他先是看了看被玹唳搀扶着的孙南宥,接着目光落在伤势更严重却一个人强撑的沈煜身上。
未等他言语,沈煜便已然开口拒绝:“我习惯一个人,就不必麻烦了。你还是去找旁人吧。”
霍祺巫闻言只能尴尬地点着头。
听到这句话的孙南宥其实是有火气在身上的。一是他在埋怨沈煜对自己身体的不爱惜,分明挨了鹿括这么多下,还强行吸收了对方的魔气,虽说他自己一个人的确也可以搞定,但是此刻若有个风行道弟子在身旁,治疗效果明显会更好;二是他觉得沈煜话里的“旁人”二字刺眼,即便说不上来有哪里不对,但他还是感觉不爽。
“如此说来……那小玹唳便只能与于奕共处一室了?”简宁伸出手指,点数一番后,对众人言道。
玹唳刚开始还对众人的话不太在意,他下意识就以为自己会是和之前一样一个人占据一整个房间。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这次居然被分配了一个室友,而那个室友竟然还是于奕!
要让他和于奕在一个屋檐下相处,那他宁愿睡在大街上!
这一切都要怪沈煜,干嘛非得自己一个人强撑着,要不然玹唳都能和孙南宥一起,两人至少还有话题可聊。
看出了玹唳脸上的不情愿,于奕故意凑过来,眉眼一弯:“小公子,今晚可要多多关照了。”
说实话,于奕这一笑都能够吓得玹唳后退三尺!玹唳紧紧抓着孙南宥,不动声色地往其身后缩了缩。
其余众人确认好各自房间后,因整日的疲惫不堪,都欲早些歇息,于是自行散去。
霍祺巫过来碰了碰孙南宥的手臂,示意他跟着自己一起走,可玹唳依旧死死抓住不肯放开孙南宥。孙南宥无奈笑了笑:“小公子,我该走了。”
玹唳欲哭无泪,于奕就靠在两人房间的门前,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正盯着他。
此时沈煜还没走远,玹唳余光瞥见他就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即刻朝他奔了过去:“喂!沈煜!让我和你一起吧!”
沈煜的步子猛然顿住,他缓慢地回头,眉头紧蹙着。
“算我求你了——”为了今夜能有一个安稳觉,玹唳已经豁出去了。
沈煜的目光从玹唳脸上移开,又落在后面的于奕身上,对方注意到他的视线,随即嘴角扯出一抹邪笑。
轻轻呼出一口气,沈煜正打算拒绝:“我说过了,我……”
下一个字还含在嘴里没出口,就见玹唳朝他靠近低声道:“若是你答应我的请求,我愿意告诉你一个秘密。”
“是关于孙南宥的。”玹唳还专门提醒一句。
果真就如玹唳所料,当孙南宥的名字传入沈煜耳中时,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只见他神情严肃,抬头对着站在自己身后的于奕沉声道:“他,我带走了。”
“哈?”在于奕诧异的目光中,玹唳是被沈煜拎着离开的。
玹唳:“……”
屋外很快恢复宁静。
这一夜,静谧无声,在不同房间里,每个人心中所念所想之事皆有不同。
简宁很自然地同孟初聊起天来,话题从烨灵门派的几位仙师聊到余国近些天发生的事。
一提到那个余国国君和公主,简宁就来气,她恨不得把他们的脑袋都划开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说起来,咱们还花了那么多精力去处理那些事,现在想起来,那个盛国奸细的事都还没有下文。”
孟初在一旁沉默着,大多数时候皆是如此——简宁负责说话,孟初就在一旁做个安静的聆听者。
“不止,还有那个晋栎!当初说好的派遣专人前去审问,最终也没问出个什么来。不过——”简宁突然想到什么,她神情激动起来,对孟初道,“那个晋栎从前也未能有什么成就,只是会写几首诗,但是我想起来他曾在公主身边做过事……”
“你的意思是……”
简宁赶忙移步至孟初身侧,沉凝对其分析道:“孟师姐,你看,他在返回无明山之前,确实是随侍公主左右不假,而鹿括是公主的意中人。我以为,那个晋栎极有可能是受鹿括差遣。”
孟初听完颔首回答:“确实如此。”
“只是可惜了,就算咱们知道这些又如何,现在还不是什么都做不了……”简宁哀叹道,孟初摸摸她的头,宽慰其说:
“姑娘家的,别总是唉声叹气的。虽然我们的确拿敌人没有办法,不过我已将此事上报,相信有几位仙师出手,此事必然会得到妥善处理的。”
简宁闻言也放心了不少,她紧紧抱住孟初:“果然还是孟师姐最好了!”
殊不知,早在一行人进入余国京城的那一刻起,这一整座城早就被布下天罗地网,孟初放出去传信的化灵,也已被阵法所吞噬。
寒书谣独自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她在临走前拿走了符倾欢的所有卷轴。就算已经被赶出来,她也依旧没有放弃寻找那个盛国奸细。
寒书谣是个说话非常直白的人,也因此在那七天内得罪了不少人。其中令她记忆最深刻的,是大丞相冯蒿的义子冯子都。
即便对方的回答滴水不漏。然而就是因为这滴水不漏的回答,寒书谣便越是觉得他在掩饰着什么。
符倾欢之所以会对丞相及其身边之人产生怀疑,缘由就在于檀埕对丞相冯蒿的极度信任,以致将朝廷诸多事务尽皆交予冯蒿处置。
而问题恰恰就出现在这些事务之中,诸如治水时那不知去向的朝廷拨款,即便最后查出是当地官员贪污,可最后也未能找出那笔钱在何处。贪污官员也在牢狱中自尽,血水遗书上写满自己对百姓君王的愧疚。
再如边疆地区猝然增援的敌军,竟恰好是在余国兵力最为单薄之处现身。
冯子都曾言国师大人遇刺那日自己还未能到场,符倾欢并没有见到他。但寒书谣却觉得,符倾欢也许没有看到冯子都,但冯子都一定是见到了符倾欢。
另一边同样是一个人的于奕,念在无人与之为乐,他早早地熄了灯。
夜里孤寂,于奕一个人躺在床上,眼睛直直地盯着前方,看上去似乎在想些什么。
于焕宁在于奕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向其灌输魔族永不敌仙门的思想,曾经的于奕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这次遇见了鹿括,于奕并没有觉得害怕,只是……他在鹿括身上看到了,他一直渴求的……拥有强大力量所带来的自由。
一颗未知名的种子在于奕心中悄然种下了。
说实话,孙南宥觉得与霍祺巫单独相处是很尴尬的一件事。
毕竟两个人几乎都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从刚进房间到现在,除了霍祺巫在为孙南宥治疗时询问他的情况,两人没有其他的任何交流。
夜很静,静到孙南宥都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开了口:“霍师弟,我们不妨聊点什么吧,一直这样你不觉得很无聊吗……”
霍祺巫于是抬头,手里释放治疗术的动作却没有停。
“我以为……孙师兄和我是同一类人……”
即便霍祺巫说话的声音很轻很小,但孙南宥还是听清楚了。
“什么?”孙南宥有些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霍祺巫的第一句话就这么地令人匪夷所思,他甚至都没有办法接下。
莫非霍祺巫是觉得自己和他一样在主角团中是弱小而又不起眼的角色吗?
孙南宥只能如此替他解释。
“没什么,”霍祺巫又将头低下去,专心为其治疗,良久,才又一次开口,“孙师兄,在这个世界,有喜欢的人吗?”
孙南宥没想到霍祺巫会问得这么突然,他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问?”他猛咳了几下,才终于稳住。
“只是好奇。”霍祺巫替他拍拍背,轻声回答道。
“所以……孙师兄有心悦之人吗?”霍祺巫再一次发问。
孙南宥觉得,在霍祺巫提到这个话题的第一时间,自己脑海里出现的应该是孟初才对,可是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他对孟初的感情似乎已然发生了变化,更倾向于亲情友情而非爱情。
可他脑海里竟莫名浮现出在无明山那夜沈煜抱着孟初从雾中朝他走来的模样,这点更是令他抓狂。
见孙南宥这副表情,霍祺巫淡淡笑了笑,“看来孙师兄是已经有了。”
“不不不,”孙南宥连忙摆手,“我……我还没有心上人……”
回答这个问题时,孙南宥感觉到羞涩。
“是吗?”霍祺巫没有揪着孙南宥不放的打算,而是沉默片刻,再次抬眼对上孙南宥的双眸,“可是,我有。”
“什么?”孙南宥脸颊上泛红,他呆愣地看着霍祺巫。
“我是说,在这个世界,我有心上人。”霍祺巫再次言道,孙南宥凝视着他的双眸,知道他没有在开玩笑。
那双眼眸,平素总是闪烁不定,此时却沉稳异常,甚至可以说,他回答时的态度极为郑重。
“嗯……”
孙南宥不明白霍祺巫为什么要突然跟他聊这个话题,他总感觉对方身上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接下来,霍祺巫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孙南宥的伤势情况以及注意事项,但孙南宥始终对刚才产生的对话难以忘却。
沈煜没有主动去问玹唳,而是在房间里一直有意无意地去偷瞄对方。
玹唳就坐在椅子上,偶尔一个回头都会与正在进行自我疗愈的沈煜对视上。他只觉得这人真是别扭,分明他答应自己进来的条件就是这个,为什么就不能主动点呢?
最终还是玹唳没忍住走了过来,“你好了吗?”
沈煜很快收起环绕在自己身边的灵力,一副早就准备好了的模样,“说吧。”
玹唳在心底翻了一个白眼,表面上还是一本正经地对沈煜道:“其实……孙南宥他喜欢你。”这句话犹如一道惊雷,在空气中炸响,瞬间让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之中。
而此刻听到这话的那个人,则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更是精彩纷呈。
玹唳难得能在一个人的脸上同时看到如此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有震惊、有难以置信、还有另外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
“你说什么?”良久,沈煜才终于勉强从嘴里吐出这几个字。
没想到一时心急气攻身,沈煜一口红血又吐了出来。
玹唳吓得睁大眼睛想要上前,沈煜伸手拦住,他抬手擦拭去嘴角的鲜血,对玹唳问道:“此话……当真?”
而玹唳像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究竟说了什么惊人之言似的,他思索片刻,想起玹家的姐姐在面对旁人提到自己心上人时的反应,又将其与孙南宥那日的反应作对比,感觉似乎并没有什么差别,可能就只是男人的反应比女人的反应更大的差别,而后,他朝沈煜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
怕沈煜不信,玹唳继续补充道:“还有,他之前故意疏远你,就是因为你当时和长禹那位少主抱在一起,他吃醋了,但是他后来又后悔了,想找你和好来着,只是一直没有机会。”
“……”
对上沈煜的双眼时,玹唳觉得对方没有相信,但他认为自己分析的没有错,于是对其道:“我说的都是真的,不然你明天自己去问他好了。”
沈煜听到的信息量太大,以至于此刻都已经说不出话了。在他的认知里从来没有过断袖的说法,他知道自己对孙南宥或许产生了超过友情的情感,但他却从来没有往其他方面深度思考过。
现在他只觉得大脑一片混乱,身体里未被驱散尽的魔气也趁机攻上心头,沈煜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他只能先运功压制体内魔气。玹唳见状,也不敢再多说什么,默默退到一边。
这一夜,即便是共处一室的两人,依旧做着不同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