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属于莱尔斯的记忆。」
随着记忆开始融合,姜黎的头疼感缓缓消退。
又一段深刻的画面闪过……
……莱尔斯打开床头柜的抽屉,从衣物的最底部翻出一张有些发黄的黑白合照,缓缓坐在床头,借助瓦斯灯的黄色灯光静静注视着手中的照片。
明亮的光线映照出莱尔斯八岁的面容,棕红色的发梢反射着微光,原本像春天湖水般的绿色眸子此刻有些黯淡。
咚咚咚……房门被敲响。
莱尔斯略显慌张地将合照放回抽屉,走到房门边将门打开。
理查森背着手站在门外,眼眸中带着些许笑意,看上去非常活泼。
“莱尔斯,你把眼睛蒙上,我给你准备了惊喜。”理查森笑嘻嘻地说道。
“……哦,好。”看着理查森满脸的笑容,莱尔斯眼底的黯淡消散,也笑了笑,伸出双手将眼睛蒙上。
不知道理查森准备了什么惊喜?莱尔斯偷偷将手指露出一丝缝隙,然而就看到理查森几乎凑到他脸上的蓝色眼眸,顿时吓了一跳。
“哼哼,不许偷看!”理查森似乎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做。
莱尔斯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被捉弄了,只得乖乖闭上眼。
片刻后,理查森的声音再次响起:“好了,睁开眼睛吧。”
莱尔斯将手指放下,脸上闪过一丝慌张。他睁眼便看到理查森退了两步双手举着相框。
“生日快乐!莱尔斯,这是送给你的礼物,喜欢吗?!”理查森眉毛挑起,似乎对自己送的礼物颇为自豪。
“喜欢……谢谢你,理查森。”莱尔斯有些局促地接过理查森手中的相框,随后低下头,用几乎蚊子般的语气说了句,“对不起……”
理查森小小的眉毛挤在一块,似乎有些生气了:“莱尔斯,为什么要说对不起呢?”
莱尔斯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你是说这个……”理查森看着莱尔斯紧紧攥着相框的手指,挠了挠头,“早知道就不送你相框……可是小孩子想念爸爸妈妈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啊,为什么要道歉。”
莱尔斯的手指松了松,有些讶异地抬起头:“可是……之前那些小朋友,他们会说我没出息,还会抢我的照片。”
“别听那些家伙胡说……我真恨不得揍他们一顿!”理查森小手握拳,恶狠狠在空中比划了两下。
“我们一起帮你把照片放进相框里吧。”
莱尔斯点了点头。
两个孩子第一次接触相框,捣鼓了好一会终于将照片装进相框里,摆在床头柜上。
“好了,以后你就不用偷偷摸摸的啦。”理查森擦了擦额角。
莱尔斯看着在瓦斯灯下有些反光的镜框表面,露出了开心地笑容。
“嘿,男孩们,下来吃晚饭啦!”赫伯特的嗓音从楼下传来。
“走!”理查森提起瓦斯灯,莱尔斯跟在后面朝楼下跑去。
“慢点孩子们,小心摔倒。”凯蒂温柔的声音有些急促,听上去充满担忧。
当莱尔斯来到一楼,看到不大的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食物。
理查森发出“哇偶”的欢呼,把瓦斯灯放在楼梯口旁的置物架上,兴奋地冲到桌边爬上椅子。
“莱尔斯,生日快乐!”赫伯特和凯蒂同时出声,并且掏出藏在身后的礼物盒。
莱尔斯的双眼瞬间模糊。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又回家了。
「命运玩弄着我的人生,但总有人为我撑起希望。」
莱尔斯,这就是你如此善良的原因吗……姜黎的内心剧烈波动着。
……
记忆的画面再次跳动。
……“不会要下雨了吧……”十二岁的莱尔斯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心情有些低落。
理查森同样抬头看了眼阴沉的天色,肩膀朝莱尔斯挤了挤回应道:“如果你停止你的乌鸦嘴,应该就不会下雨。”
莱尔斯没好气地笑了笑,没在意理查森的玩笑,继续朝家的方向走去。
“你上午有没有听到从「伯努街」那边传来的枪响?”理查森想起什么似的忽然说道。
莱尔斯眸中闪过些许忧虑,很快又隐藏起来:“学校就那么大,我当然也听到了。”
“你说那边发生了什么?枪声响了可不止一声,我数了下,足足开了十八枪。”理查森眼中满是好奇。
“不知道……明天报纸上应该会说明,而且「日冕教会」会处理好这件事的。”莱尔斯摇了摇头,心头的忧虑更浓了。
理查森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道:“我课间的时候听高年级的学长说,那边似乎有个叫「真红之火」的邪教组织发起了恐怖袭击……死了十几个人,整条街都被染红了一大截。”
“那个学长还说,有两个邪教徒在「日冕教团」的围堵下逃走了!你说他们此刻会不会正走在大街上,会不会……就在我们身后?!”
尽管知道理查森又在胡扯,莱尔斯还是明显吓了一跳,认真打量了下四周路过的人,没发现什么可疑人士。
“自己吓自己!”莱尔斯用胳膊肘用力撞了下理查森。
“嘿嘿。”理查森躲过莱尔斯的手肘,笑了笑。
莱尔斯没搭理再没正形的理查森。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感觉今天的乌云格外阴沉,像是给心也蒙上了一层阴影。
两人继续前行……或许是天气的原因,气氛不知不觉变得有些凝重。
临近街道转角时,莱尔斯出声打破了寂静的气氛:“老实说,我有些不好的预感,叔叔阿姨每天上班都会经过伯努街,而且……”
“哈哈!莱尔斯你在开什么玩笑,你总是想那么多!”理查森露出夸张的笑容,打断了莱尔斯的话语。
莱尔斯愣了愣,苦笑着摇了摇头……对,是自己想太多,这样是最好的。
“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我们回去帮他们准备晚餐,给他们个惊喜怎么样?”理查森接着说道。
“好。”莱尔斯也有些意动。
凯蒂和赫伯特照顾了他这么久,他一直想做些学习成绩以外的事情报答他们。
“我存了不少零花钱,可以去玛丽太太那买些牛肉。”
“再去薇薇安姐姐的甜品店买几杯甜冰茶……”
二人商量着晚餐的内容,经过拐角踏上家所在的「郁金香街」。
莱尔斯下意识朝家所在的方向看去,远远看见两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站在家门口,整个人如同坠入了寒冷的湖底,血液冻结愣在原地。
那款黑色风衣,他怎么可能忘呢?
将他带去福利院的高大男人身上所穿的风衣,不正是这个款式吗?
没事的,这次来的不是那个男人……莱尔斯僵硬的脸庞扯出一丝笑容,继续迈动步伐。
理查森顺着莱尔斯的视线看向门口,脸上的笑容转化为深深的不安和恐惧。
后面的记忆有些模糊不清了,莱尔斯拉着理查森的手臂,步伐机械地回到家门口。
……他记不得怎么邀请那两个黑衣人进的家门,也记不清他们说了什么,更不记得什么时候参加完的葬礼。
他只记得内心中强烈的悲伤好像凝结成一块巨大的石头,压的他两眼发黑,几乎难以呼吸,连哭都哭不出来。
他只记得平日里嘻嘻哈哈、从来没有哭过的理查森那天抱着他的肩膀哭晕了过去,好像把人生几十年的痛苦全部宣泄在了那个夜晚,后面很久很久没有再笑过。
他只记得,他完美的家又一次散了。
在那一刻莱尔斯才知道,原来凯蒂和赫伯特也是孤儿。
两个十二岁的少年依靠凯蒂和赫伯特留下的遗产,搬进了「伊尔特夏」最豪华的福利院。
莱尔斯和理查森……两个少年成为了彼此的依靠,也成了彼此唯一的家人。
姜黎的脑海中忽然划过哪里看到的一句话:
「幸福总是短暂,像兔子的尾巴划过秋天的草原。痛苦如此持久,像耐心的蜗牛爬过腐朽的树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