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佑一侧首对着身旁的应以安说道,“她人在前方那处小院子里。”
院内。
马蹄声止,应以安手中牵着缰绳,寻得一处角落,那里有一根粗壮的木桩,走上前将马缰绳系于其上,还轻轻拍了拍马的脖颈。
王佑一一刻未停,大步流星地走向迎上来的辛允,“关嫂现下如何了?”
忆起初来临城时,人生地不熟,幸得关嫂一家好心收留,在那漏风的破屋中,关嫂不辞辛劳,为他缝补破旧衣衫;在那食不果腹的日子里,关嫂一家宁可自己忍饥挨饿,也要匀出一口吃食给他。
这份恩情,一直铭记于心。
如今关大哥已死,他便是拼了这条性命,也要保得关嫂周全,又怎能不心急如焚地询问其安危?
辛允摇了摇头,回道,“方才情况紧急,我已将关嫂暂且打晕,扶至屋内歇息了,只是你二人可还顺遂?”
当时瞧见关嫂神情恍惚,怀中紧紧抱着孩子,那摇摇欲坠的模样让人心焦不已,满心担忧,生怕她一个踉跄或是精神崩溃做出什么伤害孩子的举动,便不假思索地追了过去。
那一刻,眼中、心中只有关嫂母子的安危,全然忘却了应以安和王佑一还在与那大巫对峙。
王佑一目光冷凝,对着应以安冷冷开口,“朝廷若肯拨款、捐粮,你或可安然返归;若朝廷无此旨意,这临城……我断不会容你轻易离去。”
简言之,就是不给钱、不给粮别想走。
顿了顿。
他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又道,“不要以为与辛允有旧,我便会出手相助于你。”
应以安眉梢高挑,神色间满是不屑,轻哼一声,“自以为是,我岂会无能到需你施以援手?”
那语调高高扬起,带着几分骄傲与清冷。
王佑一闻言,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转头望向辛允,压低声音道,“你这友人,当真是世间奇人,我与她多说一句,都觉心累。”
那话中抱怨,一点也不遮掩。
辛允叹气,“她向来如此,心高气傲,习惯便好。”
那与生俱来的傲气仿若天成,毕竟,仅仅是那皇帝身份,便撑起了她的骄傲,想要让她收敛锋芒、不再恃傲,无疑是难如登天。
应以安眉梢轻挑,眸间闪过一丝嗔意,“我听得真切,你们在谈论我。”
瞧瞧这两人,可真是够气人的,自己这么个大活人站在这儿呢,就跟把自己当成了空气一般,让人心里头窝火,也太不把自己当回事了。
辛允连忙满脸堆笑,伸手招呼着两人,那笑容里带着几分讨好与熟稔:“哎呀,哪有的事?来来来,别要站着,快快坐下,咱们谈谈正事要紧。”
说话间,侧身让开,指向那几张低矮的桌椅。
应以安和王佑一先是对视了一眼,彼此的眼神中都有无奈、有隐忍,随后,二人便依言走过去落座。
辛允满脸的困惑与急切,对着王佑一追问道,“向海神祭祀到底献祭的是什么物事?为何关嫂会怕成那般模样?”
她满心都是萦绕不去的疑惑。
当时众人皆言,要将应以安做成畜人献祭,可她怎么也想不通,为何关嫂会如此惊恐万状,紧紧抱着孩子奔逃,那孩子的啼哭声、关嫂绝望的呼喊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可这其中的缘由却好似迷雾。
“……”
王佑一猛地一僵。
辛允心中疑惑愈发浓重,盯着王佑一,再次开口道,“到底怎么了?你在临城生活得久,此地的百姓又信服你,其中隐情,你定然知晓。”
一旁的应以安斜睨向王佑一,“这献祭的勾当,恐怕他也脱不了干系。”
辛允双眼紧盯着王佑一,脸上满是探究与狐疑之色,再次开口时,声音也冷了几分,“以你往日里那容不得半分委屈的性子,若是有人无端冤枉了你,怕是早就跳起来反驳了。可如今这般情形,你却像个闷葫芦似的不吭一声,这实在不符你的脾性。难不成……海神之说、献祭之事,当真与你有联系?”
应以安嘴角挂着讥讽,眼神里透着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慢悠悠吐出一句,“呵,看来有些人交友不慎,可悲、可叹呐。”
她的话如同一把把盐,撒在这已然紧张万分的局面上,让王佑一的脸色愈发难看。
“你我相识已久,过往岁月情谊非浅。若你心中仍认我这个朋友,便不要再隐瞒,如实将所知之事告知于我。即便你此刻守口如瓶,我也定会想尽办法,去从当地百姓口中探出真相。”
听了辛允的话,王佑一低垂着头,内心似有天人交战,几次欲言又止,往昔的回忆与眼前的困境交织,让他陷入挣扎中。
应以安双手抱胸,瞥了王佑一一眼,语气淡漠,“不必再问了,瞧他这副模样,定是铁了心不会吐露半字。我们也不要在此浪费时间,还是尽早寻个机会,去问问当地的百姓吧。”
王佑一抬起头,大声道:“谁说我不会说的?”他胸膛剧烈起伏,似乎被应以安的话激起了满心的斗志,“你觉得我不会开口,那我今儿还偏要一吐为快了。”
激将法果然奏效。
应以安挑眉,似是对这意料之中的结果感到满意,又似在嘲讽王佑一的轻易上钩。
王佑一在临城遇到辛允,这是他从来没想到过的事,现下只能交代了,“自咱们兄弟四散后,大家伙儿都各奔东西去谋求生计了。我呢,一路漂泊流浪,最后来到了临城。刚到时,就发现此地已然十分落魄了。也恰在那时,来了一个大巫,他出手阔绰,一下子给了我好大一笔钱,我当时实在是穷困潦倒,鬼迷心窍般就应下了他,帮着他四处散播海神之说。”
大巫着实狡猾诡谲,有着诸多蛊惑人心的手段,他自称能够观风看雨,预知风向转变与天气变化,在沿海的临城,渔民出海全凭老天爷赏脸,天气的好坏直接关系着他们的生死存亡,他便借此故弄玄虚,每逢风雨将至,便提前在城中宣扬,起初百姓们也半信半疑,可几次下来,预言竟屡屡应验,众人便开始对他敬畏有加。
不仅如此,他还时常在众人面前施展一些障眼法,佯装与海神沟通,声称得到了海神的旨意,要大家虔诚供奉,否则将降下灾祸。
百姓们被这接二连三的把戏哄得晕头转向,在艰难的生活中,他们急需一个精神寄托,于是便陷入了海神之说的圈套,对大巫的话深信不疑。
辛允眉头紧皱,语气严肃又带着质问,“你当时缺钱,想挣些钱财度日,我能理解,但献祭又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当初心怀的信仰,那可是为了荡平世间一切不公之事。”
话里话外,明摆着斥责王佑一曾经的糊涂,也在为被扭曲的信仰鸣不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