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熙和夜十七是一种同辈的关系,所以当时夜十七看到秦熙的时候,知道这个世界上,自己还有亲人,对他来说那是一种暖意,一种希望。
可此刻,他两眼紧紧的盯着圣莲仙姑。
这些年来,秦武只是活在别人的口中,而娘更是只在那个依稀的梦里似曾存在过。
外婆,是长辈。
看着圣莲仙姑,只觉得心中仿佛十分的委屈。
这一刻的他,不再是那个冷血的夜幽,也不再是什么盟主,甚至不是什么武侯之子。
他就好像是一个从小走失的孩子,受尽了委屈和苦难,最终有一天,终于看到了自己的长辈一样。
十几年来,夜十七不是心里不苦,而是从不叫苦,因为他知道,叫苦没用,这个世界不会有人同情你,叫苦,只会让别人更高兴,让自己死的更快。
没有人真正希望你过的比他好。
他也不是没有怕过,一个道理,怕无济于事,他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怕。
他也不是不哭死神,他想哭,很多次都想……
是他一直在强迫自己不去叫苦,不苦,也不要害怕,久而久之才养成了现在这种性格,可喜怒哀乐乃是人的天性,只能刻意的压制却不能真正抛弃,所以这些情感在他心底里都是存在的。
这一刻,他不知道为什么,似乎一股脑的全都涌了出来。
是血浓于水还是什么,他也说不清楚。
夜十七依旧在强忍着,只觉得自己的心中很酸楚,似乎有无尽的委屈像是沉积了多年的火山即将爆发一样,他依旧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可这一次,这种感觉太强烈了。
索性他不再去看圣莲仙姑,而是将目光挪在了一旁。
他将双拳紧紧攥起来,甚至指甲都抠进了肉里,似乎疼痛可以帮他压制此刻心里的酸楚。
他的身躯也在微微颤抖,那双总是冷漠无情的眼睛,眼角也隐隐湿润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男人的心如铁石,那是因为,心底里最软弱的地方没有被触碰到。
十余年来,他从未被温柔以待过,才使得热血渐冷,若非如此,他也活不到今天。
这些情感的迸发和转化十分微妙,夜十七的神情和举止也很微弱,但一切却都逃不出圣莲仙姑那双眼睛。
圣莲仙姑虽然还不清楚夜十七的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她也隐约可以猜出个大概,要知道,夜十七现在的潜力和实力,已经超越了当初被称为武道奇才的秦武,就是圣莲仙姑引以为傲的,最为年轻的亲传弟子也稍逊一筹。
所以夜十七必定是经受了极大的苦难和磨砺。
她看得出夜十七似乎很激动,他在有意避开自己的目光,她也可以隐隐的感觉到,夜十七的身上涌动着哀伤的气息。
于是,圣莲仙姑脸上的怒色渐渐淡了。
百息之后,她才悠悠开口:“好了,你的无礼,想必也是情有可原,我不怪你就是。”
“看来你的身上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是否愿意和我说说?”
夜十七勉力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再次看向圣莲仙姑,眼中的那份清冷已经散了,面容也不再那么严肃。
“我……”
“若不想说,那也无妨。”
“不,不是的。”说话间,夜十七转首看了看大殿内的那些白衣女子。
“你们先下去吧。”
圣莲仙姑一声令下,大殿内的白衣女子纷纷离开。
待得大殿内只剩下了婆孙二人,夜十七才开口讲述。
对他来说,不是不想说,十几年了,他太想找人倾诉了,一个人心底里沉积的东西多了,会疯的。
可说给谁听呢?
自从穆婉儿被他送走那一天起,他就没有可以倾诉的人了。
夜五和夜二九和他遭遇差不多,不需要他讲述,好容易遇到了秦忠和秦熙,可他们一直在让自己按照他们认为对的路去走……
于是这一次,夜十七愿意讲,而且要好好的说一说,就好像终于有了机会,把这些年心中的苦水倒出来了一样。
从走失的那一天起。
那一日,他亲眼看到一个孩子,被寒星生生捏断了喉咙,犹如野狗一般被一个青衣人抓着脚腕拎走。
那是第一次考核,只是寻常的一次关于医理药理的考核,最后的一名,依旧被掐死拎走。
第一次修炼武道。
太多的第一次,甚至包括后来的第一次杀人……第一次执行任务……
然而,每一段讲述后,都会让圣莲仙姑流露出难以言明的反应。
或是震惊,或是难以置信,或是愤怒。
“什么,不过一个区区不到十岁的孩子,就这么给杀了?”
“寻常的一次考核,就要夺人性命?”
“可恶,这群人简直人尽可诛。”
当她听到夜十七第一次去杀一个陌生女人的时候,圣莲仙姑也沉默了,她无法想象当时的情景,更无法想象当时只有十几岁的夜十七,是如何面对的。
到了后来,夜幽开始执行任务。
开始一步步的走入罪恶的深渊无法自拔。
再到封凉城夺盟主,桐城大战兽人异族,战兽人,斩恶虺,再到后来的桩桩件件,可以说,除了在万兽山中与老怪物相遇之外,夜十七将这些年自己的遭遇道出了十之八九。
也许,他虽然可以确定圣莲仙姑就是自己的外婆,但对其还不够了解,这样做会有些冒失,但他真的不想再藏于心间,那些东西,实在是太重了。
说到后来,夜十七又开始变得激动,甚至潜藏在心头的杀念又有了萌发的迹象。
“自从我踏入寒星堂那一刻,一切,都不是我所愿,可我要活着。”
“想活着,有错么。”
“我一直在抗争,一直在努力去改变命运,可不知为何,到头来,依旧成为了天下公敌,我做下的事,我认……但我不能引颈受戮,想杀我,我就把他们都杀光。”
“杀光……一个不留。”
夜十七双拳紧攥,双眼开始微微泛红,语气也变得越来越狠厉,他的目光直勾勾的盯着地面,仿佛眼前呈现出的,就是那些要将他置于死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