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史湘云既进了这海棠诗社之中,因着平日里在这里的时日少,因此怎么着也要攒一个局。
众人违拗她不得,只得依从。
史湘云本想跟着黛玉住在潇湘馆里。但又想着林姐姐平日里便夜不安枕的。自己再去找找她 岂不是整夜都不用睡了,因此便去了宝钗的屋子。
薛宝钗自然是应允,正好她也有话要和史湘云说,等到二人回到蘅芜院时,略歇了些,薛宝钗便说道:“今日我就是没能拦成你,咱们做这诗社虽然是玩耍,况且你又要做东,哪个不需要钱财,你现在的月钱少还不够来回的盘缠呢,这会儿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儿,你婶子知道之后岂不又埋怨你,况且就算是你都拿出来了,恐怕也是不够,这又该怎么办呢。”
史湘云一开始只是觉的姐妹们之间应该轮到她来了,却忘了自己现在着实是没有那些个闲钱儿,因此到开始踌躇不安了起来。
薛宝钗叹了口气说道:“这样吧,我有个主意,这也到了八月下了,正是河蟹肥的时候,我家有个伙计,田上出的很好的肥螃蟹,这里的人又爱吃,我就与我哥哥说要几篓极肥极大地来,再去铺子里取几坛好酒备上四五桌果碟,大家热闹了一番之后,又有什么事是做不得的呢。”
史湘云听了这话之后,自然是对薛宝钗有了更多赞服,当即便给薛宝钗行了个礼,谢谢他的这片真心。
宝钗笑着拦下了他,然后又让婆子去给薛蟠传话,薛蟠素有个浑名叫做呆霸王,但是对他这唯一的妹妹宝钗却是极好的,听是宝钗要求的当即便令人置办了来。只等明日妹妹用着。
而后宝钗与湘云又拟了些菊花的题,愈发兴起,拟了十二菊花题,又给编出来个先后次序,弄成个菊谱。
如此准备之后,二人便睡下了,直到次日的时候,史湘云便去请贾母等人赏桂花吃螃蟹。
贾母最是喜欢这些个姑娘家,不愿意扰了史湘云的性子。到中午的时候,贾母带了王夫人凤姐兼请薛姨妈等进园来。
又在藕香榭中摆下宴席,贾母因看着这藕香榭的布置摆设,想起了家中原有个亭子,叫做“枕霞阁”的,与众人说了,自己小时候顽皮险些淹死在自家院里,又得了凤姐好些个俏皮话。
而后才一起进入亭子里,凤姐安排着搭桌子,要杯箸,倒给这里张罗起来了两三桌子。
凤姐一向是这大管家,命小丫头们取螃蟹的时候先取个几个吃着,吃了之后再往外拿,然后用要水洗手,站在贾母面前帮他剥蟹肉,又命拿酒,又命小丫头们取菊花叶桂花蕊绿豆面子来预备洗手。
史湘云到底是个做东的,命小丫头们送给赵姨娘,周姨娘两盘子螃蟹,又命在边廊上摆了两桌,让那些个跟着伺候的丫头们也去用一些。
等凤姐张罗完了之后,又去了鸳鸯他们那桌找东西吃,因着螃蟹是寒凉之物,黛玉只吃了一点儿,并不吃了。
然后等众人不吃了之后,便要散去,贾母还嘱咐湘云说:“看这些,别让你宝哥哥林姐姐多吃。”并又嘱咐着湘云和宝钗两个说:“你们也别多吃,那东西虽好吃,却不是什么好的,吃多了闹肚子疼。”
两个人应下了,然后又送了老太太出园子,并将残席收拾了,又另摆了一桌。
没有了长辈们在这里之后,这些个小辈儿就不会拘泥于什么座位之类的了,让小丫头在桂花树下铺两条花毡,然后让跟着的婆子丫头们也都坐下随意吃喝。
湘云取了诗题,用针摁在墙上,众人都说他这诗题新奇有趣。
黛玉因吃了些螃蟹,心口微微的疼,想要喝口热烧酒,宝玉便连忙命人将合欢花浸的酒烫一壶让黛玉吃了。
众人都在自己得了的诗题下面坠了自己的名号,没有史湘云,还未有名号呢,宝钗便说着:“你也该起个号,才不落俗套。”
史湘云笑着说:“我家中虽也有几处玄馆,但我又不在那住着,借了名儿也好生没意思。”
宝钗便说着:“老太太不说你们家有个水亭叫做“枕霞阁”吗?那岂不是你的吗?如今虽然没了,你到底是旧主人。”
黛玉便笑着说:“如此倒是枕霞旧友了。”
定了他的名号之后,众人便各自去思索各自的诗句去了,又过了顿饭功夫,诗已经全了,又各自誊抄了出来。
李纨便从头看起,只觉得首首都是好的,赞扬不已,而后李纨便说着:“我来做个公评,虽个人有个人的好句子,但这十二首之中,唯有潇湘妃子做的这三首,可列前三甲了,少不得,要推潇湘妃子为魁。”
旁人还未等如何呢?宝玉听了之后却是喜的直拍手,直喊着:“极公道,极公道。”
黛玉见他这样子捂着帕子笑了出来,宝钗则是走到黛玉面前拍拍他的肩膀,然后小声的说着:“怡红公子一首也未曾被评得过甲等,如今倒是欣喜的像是得了第一似的。”
黛玉便笑着说:“人来疯罢了。今日在这里玩了这么一会子,想必他也是高兴的不行。”
这么说这两人便都笑了起来。
然后众人评判着各家的诗句,然后又要了热螃蟹来,在大圆桌子上吃了一会儿,宝玉虽说又落了第,但是心中高兴,因而又要说做首螃蟹诗来。
黛玉听着他做完的诗,在心里暗暗评价着:铺陈夸张,言语粗俗,狂放无忌,看样子书还是读的少了些。因而说着:“你这诗啊,要百首也是有的。”
宝玉被她说了也不恼,反而是笑着说:“是柴妹妹已经成了回首,这会儿的才力已尽,不能做了,怎么能贬人家呢。”
黛玉抬眸看了他一眼,而后便洗了手,提起笔来,挥毫泼墨,又成一首,众人都说他做得好,但是黛玉却又将这诗一把撕了,说着:“我的不如你的,我烧了它,你那个很好,比刚才的菊花是还好呢,你留着它给旁人看去。”
黛玉本来也只是为了凑个趣儿,又不是为了博什么名号。自然还是要哄哄自己的恩公的。要不然的话,恐怕又要什么书都读不进去了。
宝钗看着他们两个的情状,然后说着:“我也勉强做了一首,未必好,写出来给大家看看取笑吧。”
众人看他写出来的诗乃是讽刺世人之说,黛玉虽不言语,却悄悄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虽说是自己给宝姐姐圆了夙愿想要进宫去,但是进宫去哪里就真是宝姐姐的想法了呢,无非是为家里挣个出路罢了。
宝钗只拍了拍她的手,他如今心里的情况,恐怕也只有颦儿能够知得两分了。
正说着平儿又进了园儿来,然后宝钗便主动说着:“怎么不见你们奶奶,你们奶奶做什么呢?怎么不过来玩儿啊。”
平儿笑道:“我们奶奶哪里有空呢,因说并没有好生吃的,但又不得空闲,便要我来问问还有没有,叫我拿几个拿到家去吃呢。”
史湘云连忙命人拿了十个极大的螃蟹,给装到了盒子里,平儿要走,李纨却将他留了下来,和拿盒子的嬷嬷说着:“嬷嬷们先回去吧,告诉你们奶奶,就说我留下平儿了 ”
那嬷嬷回去之后又拿了个盒子回来了,说着:“二奶奶说,这盒子里是方太舅太太那里送过来的菱粉糕和鸡油卷儿给奶奶姑娘们吃的。”然后又看着平儿说道:“二奶奶说,使唤平姑娘来,平姑娘便不回去了,劝平姑娘少喝两杯。”
平儿说了两句之后,便把大房大婆子回去了,自己则是留在这里喝酒吃螃蟹。
李纨素来待平儿亲近,说她是王熙凤的总钥匙,不管是什么事儿都提点着王熙凤。
然后众人又说着老太太屋子里的鸳鸯能够记着老太太的东西,老太太如今谁的话也不听,也要听鸳鸯的话,又是一个极公道的,从不仗势欺人,又谈起王夫人屋子里的彩霞是个老实人。但是却也心里有数,什么事儿上王夫人不上心却都有彩霞提点着,李纨又说起宝玉屋里的袭人,而后又夸起平儿来。
平儿便说着:“先头倒是有四个陪嫁丫头,死的死,去的去,如今都只剩下我一个了。”
李纨则是羡慕的说着:“原先我屋子里也有两个臂膀,只是后来你珠大哥哥去了,我见着他们两个,心里难过,并也都打发走了,如今倒是身边没人了呢。”如此说着又哭了出来。
众人都劝他:“空守着伤心,倒不如散了的好。”
黛玉则是小声说:“嫂子可别伤心,如今嫂子守着兰哥儿,兰哥儿自然是会为你争个凤冠霞帔的。”
听到他如此说之后,此间之人也都知他有些灵异,又是陛下亲封的绛珠仙姑,便也都顺着他的话,开始劝起了李纨来。
李纨则是泪眼朦胧地看着林黛玉,说着:“要真有那个好造化,就是死了也安心呢。”
一时间他收了泪,而后众人也洗了手去贾母王夫人处问安。
平儿与紫鹃走在一处,然后说着:“替我格外问你们家姑娘好,要不是你们家姑娘,我们家奶奶何至于现在这般积德行善的。”
紫鹃笑了应了,然后两人便分开了一个到跟着黛玉去贾母处,一个回到了王熙凤的院子里,没料到,王熙凤并不在家,平儿只得回来,而后便又见到了上次来打秋风的刘姥姥和板儿。
只有张才家周瑞家的婆子陪着,又有两个小丫头在那里到口袋里的枣子倭瓜,并还有些地里新鲜儿的野菜。
他进来了之后都忙起来问好,刘姥姥本来在炕上坐着,见到平儿之后也知道他的身份,便也站了起来,说着:“姑娘好,家里都问好,早要来给姑奶奶请安,并看姑娘来着,因为庄稼忙,好不容易今年多打了两袋粮食瓜果菜蔬,也丰盛,这是头签摘下来的,没敢卖呢,留着好的孝敬姑奶奶,姑娘们尝尝,姑奶奶与姑娘们见天儿里吃着山珍海味的,也吃着腻烦,吃个野味儿,也算是我们的穷心。”
平儿忙说:“多谢费心了”。
然后又让刘姥姥坐下,自己坐下之后又让刚才家的周瑞家的也都坐下,又利用小丫头出去倒茶。
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刘姥姥便说着:“这天儿快要晚了我们还要去呢,要是出不得城可就糟了。”
周瑞家的就说:“老太太叫二奶奶过去了,让我们在这儿等着。可见这天儿也太晚了,我去替你问问。”
然后周瑞家的便去找二奶奶,半晌才回来,说着:“您老的福来了,竟投了这两个人的缘了。”
平儿因问怎么样,周瑞家的便说:“我园区回来二奶奶,二奶奶说着天晚了,便让在这住一宿再回去,这就是投了二奶奶的缘,偏生老太太听见了,二奶奶回了老太太的话之后老太太便说着,正想找个老人家说话,请姥姥去见老太太呢。”
平儿听了之后心也欣喜,这刘姥姥可算是投了大缘了,若是得了老太太的青眼,日后不说过的好些,也不会像原来那般带着人来打秋风了,便带着刘姥姥去了上院。
刘姥姥到的时候,众姑娘都在贾母面前侍奉着,刘姥姥一进去便见到了满屋子珠围翠绕,花枝招展的。但又不知都是何人,而后边见着一张榻上歪着位老婆婆身后还坐着个美人丫鬟在那里捶腿,凤姐却在站着说笑,刘姥姥便知这是贾母了。
因而便忙上来陪着馅儿,口里道着万福说着:“请老寿星安。”
贾母便命人端了椅子,让他过来坐着。
两个老太太便在这里唠着家常,又说起来带着新鲜的瓜果来,贾母便让人收拾了,晚上想吃呢 。
然后又看着刘姥姥说着:“即使好不容易上来一趟,就别着急着回去,既是认了亲了,不嫌我这里,就住一两天的,我们也有个园子,园子里头也种这些果子,你明日尝尝带些家去,也算是你看亲戚一趟。”
王熙凤见老太太这样便知道刘姥姥是和了老太太的心了,于是便命人收拾出来了两间空屋子,刘姥姥则是陪着贾母说话。
等到了吃饭的时候,王熙凤便将刘姥姥请到了自己那里,而后吃完饭又给送回来,鸳鸯便秘,老婆子带着刘姥姥去洗澡,又挑了两身自己随常的衣服给刘姥姥换上。
刘姥姥知道这是世家大院的规矩,也不多问忙换了衣服又附坐在贾母榻前和他说话。
宝玉黛玉姐妹们也都在这里坐着,何曾经过刘姥姥所说的乡间趣闻。只觉得比平日里那些说书先生们说的还好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