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奕告诉他们,县城小学的课程很忙,加之董先生家离这里并不近,平时工作也不轻松,很少有时间来看他们。
“那节假日呢...”童采萱追问。
“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就算困难,她难道一点都不怀念自己生长的家乡吗?”
韩茜有些惊讶,因为连这句话,都在冉奕的预判之内。
听到这话,冉奕在陈泽彬的脸上,蒙上了一层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惆怅。
“一点也不怀念,这是婷婷姐告诉我的...”
“为什么?”三个孩子异口同声地问。
“因为...她不想再回到这个只能勉强维持温饱的贫困山村,她不想活在重峦叠嶂的囹圄之中,她不想做困在现实枷锁下的井底之蛙,人在见过光明之前,并不会察觉黑暗的不适,但一旦让她窥见外面的世界,便如学会了飞翔的鸟,再也不会眷恋山崖一角的旧巢。”
冉奕故意说出一番看似高深,模棱两可的,孩子们也果不其然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就连一向说了算的项明远也被他说服了。
“所以我们要去找他吗?”童采萱问。
项明远:“柯院长有没有告诉我们怎么去找?”
许行修:“佳佳又住在哪里呢?”
冉奕嘟起嘴:“这些事我也想知道...但院长说我年纪太小,守不住秘密,就没有告诉我。”
“秘密?”项明远不解。
“刚才讲的那些,都是秘密吗?”
“不好!”冉奕故作幡然醒悟的样子紧紧捂住嘴。
“院长不让我把那些事告诉任何人的...”
一番抱怨后,孩子们果然强行“撬”开了他的嘴。
“为什么院长不让说出来?知道佳佳还活着对我们而言不是好事吗?”
“就是说呀,我昨天晚上都做噩梦了...”
“好吧好吧。”冉奕装出小心翼翼的样子。
“院长的意思是,如果你们都知道外面的世界过得很好,他怕你们都想离开...他很喜欢大家,把大家当成了自己的孩子,如果大家都离开了,他会很孤独的...”
冉奕的话再次说服了孩子们,半晌沉默后,只有童采萱信誓旦旦地保证,无论外面的世界有多好,她都愿意再回到这里。
项明远和许行修也纷纷表示“俺也一样”。
“不过~”冉奕转了转眼珠,又换成神秘兮兮的语气。
“柯院长没告诉我,不代表我不知道~”
“哦?”孩子们又立刻将他团团围住,央求他把话说清楚。
“嘿嘿~其实柯院长偷偷和婷婷姐说了,在我的软磨硬泡下,婷婷姐悄悄松了口,她把佳佳家的住址、上的学校以及去县城的路线都告诉了我~”
“哇~”孩子们向他投来羡慕的目光。
项明远:“那我们该怎么做?”
冉奕:“当然是布置一个悄悄溜走的作战计划啦~记住,为了不让柯院长伤心,我们出逃的计划谁都不能泄露。”
一番沟通后,冉奕不仅传达了事情的部分真相,并且没有让孩子们知道残酷的一面,唯一的问题是。
韩茜忍不住发问:“你所讲的柯遥和祝诗婷的对话根本没有发生,如果孩子们问起,她又该怎么应付呢?”
“没关系,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见冉奕一副信誓旦旦的样子,韩茜也只能选择相信。
到了晚饭时分,福利院的铁门才被缓缓推开,柯遥扶着一瘸一拐的祝诗婷进了屋,脸上写满了心疼。
冉奕当然知道他心疼的表情是装出来的,但他并不想戳破。
柯遥声称,祝诗婷是走山路的时候脚滑摔到了山坡下,身上擦伤扭伤了很多处,他们去了趟诊所,所以才回来晚了。
“婷婷姐不是很能走山路嘛,怎么会摔成这样啊...”童采萱心疼地问。
显然,柯遥还没想好如何掩盖,幸好冉奕提前编排的桥段让孩子们给他救场。
项明远:“肯定是去养牛户家道歉才摔的吧,毕竟养牛户都住在深山老林里,那边的路肯定不好走对不对?”
许行修偷偷掐了他一下。
“笨啊!彬彬不都说了不要讲出来吗!”
但柯遥当然不会责备他们,还长抒一口气,连连说。
“对对对,是去道歉了,唉都怪我不好,光顾着和人家聊天,一不留神,祝诗婷就摔了下去...”
冉奕一边扶着祝诗婷坐到床边,一边故作安慰道。
“婷婷姐看上去好疲惫呀...要不要让她早点休息?”
柯遥正惴惴不安地担心祝诗婷把刚才发生的事讲出来呢,他连忙附和。
“是呀是呀,大家出来和我一起做饭,让婷婷好好休息休息。”
孩子们都走到门口后,柯遥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冉奕,似乎是觉得他年纪小,就算知道了什么也无所谓,又似乎是真的担心祝诗婷出什么意外。
“这样彬彬,你留下来照顾婷婷姐,如果她有什么不舒服,立刻通知我。”
“就这么留下来了?”韩茜问。
“他只是担心祝诗婷逃走吧。”冉奕耸了耸肩。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接近世界真相的好机会。
待祝诗婷躺下后,冉奕接了杯白开水,走到床前。
他本还想模仿附和宿主陈泽彬身份的口吻,祝诗婷却忽然开口。
“你其实不是彬彬吧。”
“你看出来了?”片刻迟疑后,冉奕反问。
“一方面,一个五岁的孩子,根本不可能从董新平那种穷凶极恶的人贩子手里逃脱,另一方面,你察言观色、八面玲珑的能力根本不是一个孩子具备的,我看着这里每一个孩子长大,当然知道真正的彬彬是什么样的,你再怎么矫揉造作地伪装,也不会是真正的他。”
“太可怕了。”韩茜也忍不住感叹,这祝诗婷才是个怪物吧,她也只是一个小学五年级的女生,为什么会用如此成熟的视角看待问题。
“我也可以怀疑你的真实性吧。”冉奕反问。
“真正的祝诗婷,会有这么成熟吗?”
“压抑的环境更会促进人成长吧。”祝诗婷轻描淡写地讲着。
“经历了太多生离死别,我也会慢慢理解一些本不属于这个年纪的事。”
“何谓生离死别?”冉奕有些惊愕,他隐隐觉得,自己编造的谎言,有些恐怕要成真了。
“彬彬也好,佳佳也罢,以及之前那些消失的孩子,其实很早在我就意识到,从他们离开的那一刻起,就再也不会重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