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初雪后,整座京城都像是按下了静音键,除了轧钢厂的职工们穿着新棉衣,那是越干越起劲。
十月发工资时,不出意外,许啾啾获得了来自厂里的高度赞扬,工资加奖金,一块儿发了有三百块。
这可是一笔大钱了,要知道,现在买一份好工作也没有三百块,娶媳妇儿更是了,三百块能把三转一响都置办下来了,当然了,那牌子就不能要求太好,票的话也不算在里。
不过,和上一次发了工资一堆人惦记不同,这次大家伙都没人敢打许啾啾工资的主意了,没瞧见吗?
那诅咒许啾啾的那女工,还是个小组长呢,现在在厂里独来独往,连个吃饭的朋友都没。
太惨了!
可你要说这件事是许啾啾过分了吧?关键这都是大家自发地行为,许啾啾没说过一句话。
于是,整个十月倒是格外的平静就过去。
十一月,采购科的新任务下来了,采购肉!
不过接到这个任务,科室内大家都松了口气,因为每年这个月份,采购任务都是肉,大家有心理准备,也不担心完成不了任务。
更何况,他们都知道的,科长和养猪场那边都提前打了招呼的,年底的时候本就预留了他们轧钢厂的份额。
许啾啾原本也觉得,这个月没什么自己的事,哪知道,师父蔡根带着自己从月初四处跑,跑到了月末,但这么跑下来,许啾啾也认识了许多师父的人脉。
例如这次的养猪场,许啾啾就和对面养猪场的采购员混熟了。
“小许啊,你说你舅舅他们都在我们养猪场?”
许啾啾点点头:“对啊,孙叔,我两个舅舅都是杀猪的好手,不过我大舅今年生病了,好像没继续杀猪了。”
许啾啾这么一说,孙科长好似想起来是谁了。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是不是叫……王大壮?”
许啾啾听见大舅的名字,笑呵呵地点点头:
“对,就是我大舅!”
孙科长瞧着许啾啾那灿烂的笑容,看得出来,这位轧钢厂的小许同志,和她大舅应该感情不错。
他孙明坐在这采购科科长的位置也有十年了,和蔡大哥认识,也是因为当初蔡大哥帮忙他采购牵线,还介绍给他不少人认识,这才坐稳了科长的位置。
现如今,看着蔡大哥行事,他孙明明白,这是要让小许接班呢。
也好,也好,他是听过小许的事情的,是个正直有魄力的孩子,真要是她接班蔡大哥的科长位置,有蔡大哥看着也不会出什么大的岔子。
想到这里,孙明又想到最近听说的事情,忍不住给小许提醒道:
“小许,正巧你来厂里了,也顺便看看你大舅一家吧。”
许啾啾听着这忽然冒出来的一句话,很快就意识到,应该是大舅家有什么事情,所以孙科长才会这么说。
“是吗?谢谢孙叔提醒,我刚也这么想着呢。”
看着猪肉装车发走,许啾啾打听了一下大舅家的位置,然后骑车找了过去。
刚刚到大舅家,许啾啾远远就瞧见了大舅坐在院子外面。
“大舅舅!”
许啾啾喊了一声,就瞧见大舅舅猛地抬头看来。
待瞧见骑着自行车裹成个粽子一样的许啾啾后,还有些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
“二丫?”
许啾啾停下自行车,看着面前这一下子就沧桑许多的大舅舅,笑呵呵的:
“正好到养猪场办事,结束的时间早,我来瞧瞧您,大舅舅,咋坐外面啊,这天多冷啊?”
许啾啾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将大舅舅从小凳子上拉了起来。
王大壮听着小侄女的问话,就像是做错了事被抓到的小学生一样,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寻思白天也没啥人,家里就不烧炕了,等你舅妈表哥他们回来 再加柴火。”
许啾啾拉着大舅舅进屋,屋里比外面暖和一些,但也只是一些。
“二丫,坐,你坐,我现在给你烧柴,很快就热起来了,很快的。”
看着大舅舅急急忙忙去加柴,许啾啾环视了一圈大舅舅家。
大概因为养猪场在郊区,所以这边大家的屋子都还挺大的,大舅舅家也有单独的堂屋,左右各一道门,打开就是里屋了。
两间里屋里,此时都烧着炕,不过应该是两位表嫂在带着孩子睡午觉,许啾啾听见了呼噜声。
往外看,大舅舅家还有单独的偏房做厨房,厨房外面则是堆着高高的木柴,这在城里是多么奢侈的事情。
更甚至,因为大舅舅和二舅舅家是挨着的,所以两家还围了一个小小的院子。
二舅舅家里,二舅妈听见声音,从屋里出来,瞧见许啾啾,脸上也笑开了花。
“二丫!你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这中午家里没人,我就随便吃吃,来,吃饼干。”
说着话,二舅妈回身去堂屋里把铁盒子饼干给拿了出来,这可是送礼才送的高档饼干,要不是二丫来,家里两个孙子她才不舍给这铁盒子饼干吃。
倒不是说她这人抠门,纯纯是两个孙子也随了自家男人这一脉了,那胃口好得惊人,吃这铁盒子饼干能把家里的存款都给吃没!
许啾啾自然也知道,铁盒子饼干在寻常人家里,是多么高档的零嘴,意思意思吃了两片就收手了,反倒是询问起了大舅舅。
“大舅舅,你现在不上班啦?”
许啾啾问出这话,就瞧见大舅舅脸上露出一抹苦笑:
“这不是生病了,医生说不能再杀猪了,让我在家休息,你舅妈让我把工作让她顶替了,她去上班,我在家看家。”
许啾啾点点头,舅妈那个身形,杀猪想来也能坚持下来,只是看大舅的表情,估摸着是觉得让舅妈养家,觉得对不住舅妈。
二舅妈听见这话,倒是忍不住吭声了:
“大哥,杀猪这事儿我们又不是没做过,这有啥?真要是还能有岗位,我也想杀猪!”
大舅舅听见这话,却不吭声,只是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深深叹了口气:
“二丫,我就是,我就是觉得,自己一下子对这个家没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