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聿晟将陆辛戾放置在榻上,待贺阎找到大夫,再细细给人把脉。
此时的陆辛戾已经彻底昏迷了过去,对外界毫无感知。
段聿晟见陆辛戾如前世那般身中剧毒,他的心底也没了确信笃定。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扭转前世那般的命运轨迹,但如今陆辛戾走上了过去的老路,让他不得不怀疑,是不是无论他多不想重蹈覆辙,也只是惘然?
段聿晟心烦意乱,陆辛戾的身体非是普通大夫能够医治的,如今需要即刻传信回成影宫,让药谷的两位长老赶过来。
他推门出去,第一眼看到的是楚厌殊。
段聿晟本想让楚厌殊去联系执剑阁弟子传信。
但见到楚厌殊满身狼狈,伤势比他都严重许多,竟然也不先去休息,而是傻愣愣的等在门口。
楚厌殊唇皮干裂,打了那么久的架,回到客栈他甚至都没去喝口水,只是眸光希冀的看着段聿晟。
“主上,陆大人怎么了?大夫怎么说?”
段聿晟的视线落在楚厌殊身上,到嘴边的话也不忍再说了,看着人面容疲惫的样子,他出声道。
“还不知原因,你去休息吧,不必在这里守着。”
楚厌殊眼睛里长满了红血丝,他不肯去休息,执拗的问道。
“可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段聿晟此时正心烦着,见楚厌殊明明伤的不轻,还不肯听话的去休息,他更是觉得烦闷至极,冷下脸色怒道。
“我的话说的不够清楚吗?滚去休息!”
楚厌殊被吼的一愣,低垂了脑袋,不敢再言语,眼睛瞬间红了。
他低声回道,“是,属下告退。”
段聿晟看着楚厌殊的身影消失在二楼走廊。
不知因何,他好像感觉到了楚厌殊周身弥漫着难过的情绪。
他控制不住的想,楚厌殊就这么在意陆辛戾吗?
在乎到不顾伤势也要守在门外等待?
段聿晟垂下眼帘如是想道,这也正常,陆辛戾那般为人,生病了从不忘记给人送药送关怀,成影宫的弟子极少有不感激他的吧。
这里面当然包括楚厌殊。
段聿晟心底冷笑,面色发沉的走下楼梯,自己去联系执剑阁传信了。
等到他回来的时候,贺阎找来的大夫正哀声叹气着,手里侍弄着几瓶药,说道。
“老朽医术不精,这位公子本就身中奇毒,如今更是再次中毒,实在回天乏术,你们尽快准备……后事吧。”
这话一出,贺阎脸色变得难看,他拉住老大夫要离开的步伐,低声请求道。
“不可能!不会没办法的,您再帮他看看?”
老大夫为难的摇头,他几十年的行医经验,甚少有疾病他治不好,除非是绝症。
可这位小友中的是毒,并且早已深入骨髓了,这哪还能救啊?
他除了开一些药压制毒素蔓延,毫无办法。
贺阎面露绝望,只能松开手,放老大夫离去。
段聿晟站在一旁未曾言语,吩咐贺阎先去依据药方抓药,给陆辛戾服下。
贺阎拿着药方,一步三回头,他还是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刚才还活蹦乱跳的人怎么突然间就一病不起了?
甚至到了……会死的地步?
贺阎眼睛红了,抓着药方不再迟疑,用最快的速度去抓药熬药。
段聿晟在陆辛戾榻边站了一会儿,看着对方愈渐苍白的脸色,他走上前,给人渡了些真气过去,延缓毒素蔓延。
段聿晟站起身,眼前先是黑了一瞬,才逐渐清晰,继而闭了闭眼,抬步离开。
从成影宫到扬州,骑马的话,至少也要有三到四日时间,更何况药谷的两位长老都是老人家,颠簸不得,怕是需要七八天的时间才能到。
段聿晟负手立在扶栏边,眉心拧着郁气。
换了身干净衣服的楚厌殊走出房间,一抬头就看到了对面扶栏旁的段聿晟。
他注意到了对方脸上沉冷的神色,他明白,主上定是在担心陆辛戾。
楚厌殊静静的看了人一会儿,抬步走了过来。
他行至段聿晟身前,停下脚步,微微欠身行礼。
“主上,属下可否能知道,陆大人他是怎么了?”
段聿晟看了楚厌殊一眼,眉心拧起的弧度加深,不太情愿的告诉他。
“中毒。”
得出意料之中的结果,楚厌殊并不惊讶,只是垂了眼皮,轻轻的嗯了一声,说道。
“属下知悉。”
说完,楚厌殊再无其他问题,说了句先行告退就离开了。
段聿晟本以为对方是要进去看看陆辛戾,却没想到楚厌殊直接走了。
贺阎去药铺抓完药,借了客栈的厨房,找了瓦罐开始熬药。
两刻钟后,贺阎端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进了陆辛戾的屋子。
说来也是巧,这会儿陆辛戾正好醒了,虽然意识很是昏沉,但好在能听清人说话了。
贺阎将人扶起来,尽力放柔了声音道。
“陆大夫,我熬了药,你先起来喝一些。”
陆辛戾分辨出这是贺阎的声音,他顺着对方的力道慢慢坐起身。
他心知如今不可能有任何药能救他,但即便如此,贺阎要给他喂药,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只是在能看清眼前的人时,陆辛戾便把所有的目光放在了贺阎身上。
贺阎坐在陆辛戾身边,一边扶着人,一边一勺一勺的给人喂药。
陆辛戾还从没受过贺阎这般的待遇,心下软的一塌糊涂,笑着打趣道。
“你待别的姑娘也是这般体贴吗?”
贺阎闻言一愣,随着陆辛戾的话去思考,突然红了脸。
“你胡说什么啊?”
他连小姑娘的手都没牵过,更别说这般亲近了。
陆辛戾轻笑起来,苍白的面颊生动起来。
他卑劣的觉得高兴,起码在他活着的时候,贺阎这个人依旧是属于他的。
即便只有他一个人这般认为。
陆辛戾觉得身子好累,坐了一会儿就没力气了,软着身体倒在贺阎怀里。
贺阎没有推开他,反而将人妥帖的抱的稳稳的。
贺阎心思澄净,他只觉得陆辛戾如今是个病人,应当顺着些来。
他并没有意识到,他自己对陆辛戾有些过于纵容了。
贺阎一点一点吹凉了药汤给人喂药,陆辛戾就乖乖的张嘴喝了。
很快,一碗苦药就见了底,贺阎便把空了的药碗放到桌子上。
陆辛戾看着空空如也的药碗,神色有些苦闷。
怎么那么快就喝完了?
但即使药喝完了,陆辛戾也没有要起身的意思,他依旧靠在贺阎怀里,并且逐渐有更嚣张的意思。
贺阎也并没有把人拉开,而是低声问道。
“你是何时中的毒?你可有办法给自己解毒?需要什么药材?我现在去给你找。”
他话说的笃定,就好像只要陆辛戾开口,无论是上刀山下火海,他立马就会做,毫不迟疑。
陆辛戾闻言,亦是心底发酸,在人看不到的角落里,悄悄红了眼睛。
眼尾处落了滴晶莹的泪液。
他真的一点都不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