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前脚跟着陈掌柜回了丰乐楼,后脚就有许府的管家送来了谢礼,说是许三爷已经醒来,大夫说已无大碍,虽说流了不少血,但庆幸未伤及要害,只要好好养几日便能痊愈,此次多亏了陈掌柜仗义执言替许家解了灾祸。
陈掌柜和管家客套了几句,又送了些茶叶和茶点让管家带给许老夫人。
许府的管家走后,十一托腮看向陈掌柜,问道,“陈老头,那个慧觉大师和许三爷都是公子安排的吗?”
“你只对了后一半。”陈掌柜笑着给自己和十一倒了杯茶。
十一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可那慧觉大师不是高僧吗,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你怎么不说是我测算得准确呢?”
陈掌柜淡笑着答道,
“你想想偌大一个许府,大大小小的主子和下人共有几百人,人多口杂,岂会没有纷争和矛盾?至于有没有血光之灾,则非外人所知,估摸只有他们自己心知肚明了。
“作为术士亦或僧人,我们只是比旁人更懂得如何利用人心,捕捉他们的恐惧和希望并加以放大,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慧觉大师,不过也是个深谙此道的僧人,他看得通透,自然知道顺水推舟才是明智之举。”
十一若有所悟地点头,突然听到宁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十一,公子让你滚回院中领罚。”
“啥?!”
十一惊诧出声,猛然察觉宁远话中用了一个滚字,他预感不妙,绞尽脑汁地回想自己到底做了什么,竟让公子如此恼怒。
难道是昨夜之事没把握好分寸?
不对呀。
他见那虞姨娘跋扈嚣张,随意惩罚下人,还有那许侍郎风流成性,这才选了他们二人,而且还特意将母猪配给了虞姨娘,公猪配给了许侍郎,为的就是不辱没他们的清白。
至于那放火烧库房一事,公子昨夜特意到场叮嘱他收敛,他可是在库房找了好久,才找了一堆破旧布料烧着玩。
实在是想不通。
“宁远,公子可说是为何?”
“公子说你玩忽职守。”
“玩忽职守?我没有啊。”
“那你自己好好去和公子解释吧,现在随我回云中院领罚。”
说完,宁远拽起他,和陈掌柜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丰乐楼。
半个时辰后,云中院暗卫房。
“姐,你轻点,好疼。”十一趴在床榻上,后背痛得嗷嗷直叫,转头瞥了眼,“对了姐,你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任务?”
“嗯,宁远飞鸽传信让我过来,说是公子让我暗中保护一个姑娘。”飞霜一身青色箭袖武服,墨发高束,英姿飒爽。
“姑娘?什么姑娘?”
“云中院的云容姑娘。”飞霜收了药膏,净了手,“可我今天偷偷去瞧了那姑娘,觉得公子的眼光有点不行,那姑娘不太正经。”
十一闻言直起身,扯动伤口时痛呼了一声,但他此时顾不得,脸上挂满好奇,“你快说说那姑娘怎么不正经了?”
“那姑娘一脚踩在杌子上,偷偷在房中喝酒吃肉。姿势不雅也就算了,你说谁家正经姑娘喝酒啊。”飞霜摇了摇头,有些嫌弃道,“我还以为公子会喜欢那种名门闺秀,哪知是那样的丫鬟。”
“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喝酒而已,你不也喝酒?”十一瞪了眼飞霜,心中暗道,论不正经谁能比得过你呢?
飞霜拍了下十一的头,一副‘要你管’的神情,“臭小子,管好你自己。暗卫之中就属你最是差劲,三天两头地受罚。”
“是是是,我最差劲,就阿九最厉害。”十一哼了一声,又趴了下去。
“没大没小,叫姐夫。”
十一扯了扯嘴角,“姐,你要点脸好不?阿九可没说喜欢你要娶你呢?”
飞霜眉眼略弯,
“你懂什么,阿九害羞,不好意思说。他若不喜欢我,那次出任务怎么会舍身救我呢?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我无以为报,当然只能以身相许了。”
“我看你是恩将仇报。”十一小声嘀咕一句。
头顶又被重重一敲,十一彻底无语。
只听飞霜道,“公子让我们姐弟俩这两天好好团聚下,过两天我再去云容姑娘身边。”
另一边。
云容在房内小酌了几口酒,吃了些肉,味蕾满足的同时,心情也爽朗起来,这飞天茅台真特么好喝,唯一的缺点就是贵,耗费了她剩余所有的魂豆,只换得小小的一瓶。
看着桌上那个竹纹锦盒,她一阵头痛,那锦盒里面是一个铜制的扳指,精致小巧,有八个凸起的按钮,每个按下去都会有一根细小的银针射出,听宁远提到那银针虽不致命但可以让人在几息之内晕倒,可见是药性极强的迷药。
想到宁远那意味深长的眼神,她迷糊了,宁竹鸣送她这个暗器是出于什么目的?
是因为她昨日被人抢劫,所以才送她这个用于关键时刻保命吗?
这会不会太关心她了?
她拿起锦盒,又觉得烫手得很,慌忙放下,事情似乎朝着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
她有一种想逃离的冲动。
小白说过她的任务和周边的磁场有关,那么只要她离开这里去其他地方,她的任务也会随之变化。
可三年契约,还有那一千两欠款,怎么办?
不管如何,还是得早做打算,以防走到这一步。
云容暗自思忖着,收拾了下心情,提着剩余的酒出了门。
她来到杂役院饭厅的时候,下人们刚好用完午膳,饭厅只余范祎伟在慢悠悠地用膳。
“范叔,瞧,我今儿给你带了这个。”云容将酒壶放在桌几上,在他对面落座。
范祎伟见她面色微红,屈指敲了下她脑门,“你喝酒了?”
云容用手指比了下,笑道,“就喝了这么一点点。剩下的都是孝敬您的,上次不是说了要送好东西给您吗?这可是货真价实的好酒,保管你喝了一口就终身难忘。”
范祎伟闻言口舌生津,转动瓶塞,打开酒壶,深吸一口,醇厚馥郁的酒香霎时攀升到鼻腔,他迫不及待地倒了一小杯饮尽,点头称赞,“入口柔绵,清冽甘爽,回味悠长,这酒的确非凡品。”
他脸上露出惊喜之色,“云容,你这酒是从何得之?”
这酒珍贵,怕是极为难得。
云容双掌托着下颚,眼睫低垂,声音转低,“范叔,待时机成熟,我再坦言相告。”
范祎伟见状也不纠结,朗声道,“好。”
几杯酒下肚,范祎伟的话也多了起来,多是讲年轻时,他在柳府柳沐贞身边当护卫之事。
云容好奇与自己容颜相似的那个姑娘,不禁问道,“范叔,您能说说那个姑娘的事吗?”
“你说的是清秋姑娘吧?”
“原来她叫清秋啊!”
范祎伟嗯了一声,目光拉远,缥缈的声音中带了些许伤感和微不可察的怀念,
“清秋姑娘博览群书,个性坦率,与大姑娘很是合得来。我记得她们二人每每聚在一起,都会畅谈各地风土人情,然后说哪里是赏玩的好地方,她们约好要携手去游历。
“陛下的好友,有个名唤容庚的,他而今已是大理寺卿。我记得清秋姑娘总喜欢和大姑娘谈起他,说他为人狡诈,善于算计,对容庚是一脸鄙夷,可大姑娘却笑着打趣她说春心萌动而不自知。
“然而,清秋姑娘却极力否认,她说她不愿婚嫁,束缚在一方天地,她说她想去见识外面的天地是否真如书中所写。她总是笑着说作个自由的闲人,约二三知己,抚一弦琴,饮一壶茶,听一溪雨,那才惬意。”
云容若有所思,轻轻念道,“容庚?”
范祎伟点头,幽幽叹息,“此人也是个怪人,十六年前为了和公孙悦退亲不惜得罪了外祖公孙家,就因为退亲一事公孙家和容家一度断了来往好些年,后面公孙悦寻了不错的亲事,两家才慢慢又有了来往。”
“那容庚如今可成家?”
“算未正式成家,不过听说在容老夫人的强烈要求下收了一个姨娘,生了一个女儿。”